莲生一路跳跳蹦蹦,已经行到城南朱雀门前,出城便是通往鸣沙山的官道。眼望面前人来人往的城门口,莲生停下脚步,嘟起嘴巴,轻轻叹了一口气。
还要不要去莫高窟看柳染画画呀?
那次去找他出主意却碰了一头包,实是平生未有的严重失落。诚然柳染一向对一切都淡淡的,唯有画画能令他粲然生神,然而面临生死大难,也未免太漠不关心,还对她讲了一通什么有人该死有人不得不死的怪道理,令她听得云遮雾罩。离开洞窟之际,整个胸膛都空落落的,仿佛一瞬间被掏走了什么异常珍贵的东西。
其实柳染于她,一直也都这样云遮雾罩,始终看不清他的真面目,看不清他在想什么……本以为这样也没关系,只要能天天坐他身边看他画画,他是什么样的人都没有关系,然而事情好像不是这样啊,当你与一个人越走越近,开始有长相守的心意的时候,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便变得至关重要。
不过,他总归还是关心莲生的呀。
那日终于解脱危难出了皇宫,老远地便看到他在巷口守望,望见莲生出来,方默默离开……
一瞬间的画面,也足以令莲生感念。一点小小的貌似微不足道的心意,都足以让莲生心中起了涟漪。计较什么云遮雾罩呢?他的心还是好好地搁在她这一边的呀。她要好好珍惜这片心意,要继续去山上看他画画,要和他一起,看遍天下奇花……
念及此处,不由得用力点了点头,举足便要出城,
蓦然间眼前人影一闪,却是一个熟悉的身形进了城门。
弯腰驼背,瘦削而精干。一顶黑帷帽牢牢遮蔽头脸,身上黑衣黑袴,衣角还溅了一点泥灰。
宿阿大!
那个装聋的哑巴!
柳染坚持相信他,说是多年老乡亲不会欺骗他,可莲生看得清楚,他必定就是在骗他!此时孤身进城,又是要干什么?难道终于要下手施行什么阴谋诡计,对柳染不利?
莲生顿时连出城也忘了,急忙避到路边,偷偷望着宿阿大在人流中疾步前行。行过甘露大街,到得城北向东转去,进了锦瑟巷……莲生扯起裙角,飞一般地跟着跑过去,伏在墙角一望,只见宿阿大前后张望一番,又拐向南,消失在箜篌巷里。
如此鬼鬼祟祟,必有阴谋诡计!
一路跟踪下去,只见他左转右转,绕来绕去,最后行到城东云龙门附近,在一棵茂盛的垂柳下,与一个正在持钵求施舍的僧人说话。
没错,他在说话。
莲生奔在附近的巷口窥看,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宿阿大根本没有打手语,只凑在那僧人身前,二人交头接耳,帽帷微微颤动,僧人不时点头。
他不仅装聋,还在装哑!根本就是个正常人,却硬是装成一个残疾守在柳染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