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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婕妤的病况,教辛不离一眼望去便心中一沉。
就算不通医术的普通人也能看出,这女人不行了。伸出帐外的一只手肿得如大腿一样粗,肌肤青白可怖,毫无生机地软垂榻边。搭脉诊视,那脉象一息二至,虚而无力,表寒里冷,乃是寒毒入骨的大凶之像。每隔不到半个时辰,便急剧痉挛一阵,每次痉挛之后,都喘息越来越低弱,眼看着半死不活。
“这是……中了寒毒。”辛不离沉吟:“寒郁于里,气血阻滞……”
“是,寒郁于里,气血阻滞,阳气不通,这人人都看得出来。寒邪留滞壅塞于经络,气血不能运行,筋肉失养而拘急发痉。”那太医令蒋邈不但是个重臣,更是名闻天下的神医,如今却全然没了一个神医的雍容之态,比李信还要更烦闷焦躁:
“太医署会诊多次,查不出其它病因,想必宫中常年熏燃的香品所致,只是用了什么方子都不灵,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既然是寒壅经络,自当使用祛寒的药物……”
“那是自然,自然!所有方子都用过了,所有的!唉,这些你都拿去看看,再想些别的法子出来!”蒋邈将一卷厚厚的医历丢给辛不离,不禁仰天长叹一声:“完了,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吧……”
夜已幽深,灯火如豆,太医署班房里,辛不离与莲生伏在案上,头凑着头翻阅那卷医历。
“太医署的医学果然博大精深,这些著名的祛寒方子确实一一都用过了,温中汤、当归理中丸、活络祛寒汤、四妙安宁汤……依我看来,当用蒲金丹……哦哦,原来蒲金丹也已经用过了……咦,居然用桃仁承气汤?这可是病急乱用药了吧……”
莲生双手托着下巴,只怔怔仰望棚顶,眼珠凝定,魂不守舍,全然没听见辛不离的话。
辛不离爱惜地抬头望望她:“你累了吧?身子不舒服吗?我去禀告蒋公,求他带你出宫罢。”
“不离哥哥。”莲生低声开言:“你说宋婕妤这个病症,确实是馨宁香导致的么?”
辛不离也凝神思忖了片刻:“依你所言,她要求在原本的香品中加入青木香与顶勃梨,那两味都是寒性香材,用久了会积寒毒,伤阳气,病征是对的。”
莲生咬着手指,怔怔摇了摇头:“不对。我知道青木香和顶勃梨都是寒性香材,既然宋婕妤执意要加这两味,我便在原方中减去了丁香和白茅,用量很有分寸,绝不至于伤身。”
“听说她酷爱这款香品,日日熏燃,故此中毒也未可知。”
莲生仍然摇头:“不会的呀。熏香这回事,不像口服药物那般药效剧烈,香气萦绕空中,瞬间即散,这馨宁宫又大又通风,就算每天十二时辰熏燃,也不应伤身到这种程度。”
她眼望窗外半明半昧的月光,紧紧握住了一双小拳头:“其中必有蹊跷!”
朝阳再度升起,重重帷帐遮蔽的馨宁宫中依然是幽深暗沉。莲生四下查看,想知道馨宁香在宫中熏燃究竟是何情形。然而自从宋婕妤被诊治为馨宁香致病,谁还敢用这款香品?早已在馨宁宫中禁绝,再无踪迹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