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晴空无云,稻田里的水泽倒映着燕子的剪影,一簇簇绿苗从水中冒出尖来。
田埂上,小童们光着脚丫子跑来跑去,在丛生的野花中扑打蝴蝶。
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辘辘的声响。小童们顺着声音伸长了脖子,看到一溜长长的车队,沿着官道,从山脚处钻了出来。
这些牛车的车厢都不大,显得轻盈灵巧。车厢外纹着赭红色的标识,形似禽类半展的羽翼。
浩浩荡荡的车队没有停留,似乎是一眨眼,就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孩子们见怪不怪,有一两个则露出失落的表情。
“果子熟了,大车才会停下来……”
只有在丰收时节,这些画着翅膀花纹的车子们才会在官道停留,车队的人将一袋袋、一筐筐粮食瓜果搬上车,偶尔会给围上来的好奇孩童发一些稀奇的小玩意儿和甜蜜的糖果。
“大老鼠!”有个眼尖的男孩突然嚷嚷道:“我看到老鼠跳上车了!”
孩子们哄笑起来,一下子把刚才的失落忘得一干二净。
相羽家族的商队不急不缓地前行,稻田和村屋逐渐远去。有些车子里装了货物,行驶的速度却和空车差不多,轻盈得近于诡异。
一只肥硕的田鼠从草丛里钻了出来,飞快地蹿进了一辆无人驾驶的牛车里。
不管是身强力壮的随从们,还是靠在车门上、昏昏欲睡的车夫,谁都没有注意到它。
牛车里,一位面相威严的男子闭目端坐,听到窸窣的响声,猛然睁开了眼睛。
车厢正中央放置着茶几,在稍嫌颠簸的土路上,或青或蓝的茶具纹丝不动。水雾袅袅升腾,茶香四溢。
其中有个冰裂纹的小巧杯子最为珍贵,却没有盛放茶水,反而填了一枚乌黑的毛团子。真是奇怪。
钻入车厢内的田鼠一身皮毛油光水滑,冲着茶几吱吱叫了起来。
“妖气…”男人低喃道,声线却如同少年人一般稚嫩,十分违和。
男人警惕地注视着这不速之客,眉毛皱了起来。正要赶它出去,茶杯里的那只毛团突然挪动了一下,露出尖尖的鸟喙和一对金黄的圆眼珠。
原来团在这茶杯里的,居然是一只活生生的雏鸟!
田鼠的叫声更欢快了,细细的胡须不断抖动着。
“慢慢说。”
一道柔和的女性声音,从雏鸟的口中传了出来。
男人——东羚流露出震惊的神色。因为从雏鸟开口的那一瞬间起,眼前的田鼠,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位穿着艳丽和服的老妇人!
老妇人呵呵笑了起来,她发出的不再是老鼠的吱吱声,而是人类的语言!
她只顾与雏鸟交流,对身为阴阳师的东羚视而不见。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热情高涨地说,雏鸟半眯着眼睛,安安静静地听。
东羚吐出一口气,渐渐平静了下来。
让人类看见妖怪的人形,这件事说稀奇也不稀奇,只不过,那是阴阳师惯用的手段……如今却被一只鸟妖使了出来,所以他才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一会儿,老妇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姑获鸟大人,我所知道的消息,只有这些了。”
“已经很足够了,鼠婆婆。”
被称为“姑获鸟大人”的妖怪柔声说道。话音刚落,她翅膀一拂,一枚灵气满溢的浅红色勾玉正巧落到“鼠婆婆”的手上。
鼠婆婆捧着这意外之喜,乐滋滋地离开了。
旁边的东羚已经一脸麻木。那种品质的勾玉,他活到现在都没有见到几枚!却被姑获鸟当作问路的报酬,随手给了出去。
姑获鸟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低落:“你如果也想要,今后可以把每月的薪酬都换成勾玉。”
东羚立刻振奋起来。
兴奋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刚刚两只妖怪的对话:“姑获鸟大人,刚刚那只鼠妖……”
“鼠婆婆是这一带的土地神。”
“哦。”东羚恍然大悟。
土地神与大地联系紧密,对自己管辖范围内的鸡毛蒜皮都了如指掌。而且同类神灵之间,自有相互沟通的特殊渠道。
所以,他们是消息最为灵通的一种存在。
东羚又问:“我刚刚听到那位土地神说,悬赏中的那位蜘蛛女郎,最近在播磨那一带出现了?”
而他们现在所搭乘的牛车,正是从丹波往播磨而去!
“您是怎么料到的?”他实在是好奇极了:“您如何知道,络新妇会去播磨国?”
姑获鸟不答反问:“你记得络新妇的资料吗?”
东羚点点头,岂止是记得,他能将那些内容倒背如流。
“阴阳寮的悬赏里说了,络新妇是上半身为女人,下半身为蜘蛛的新生妖怪。大概一个月前,她出现在丹波国,四处捕猎负心的男人,杀人的方式极其残忍。”
姑获鸟点了点小脑袋:“这些没有错。但是,却没有提到她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