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陆剑锋也负手立在小筑入口,从此处看去,顾柔嘉正好能够看清他的脸。他立在阳光之下,好似镀上了金甲,器宇轩昂,让人禁不住生出钦慕的心思来。这般美景,却让顾柔嘉愈发的遍体生寒,场面安静如许,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安定长主身上。后者却话锋一转,拍着顾柔嘉的小手:“可惜老婆子命中无女,连孙女儿都不曾有。也不怕当着顾家太太,若依了我,当真恨不能将嘉姐儿和芷丫头一并带回去做孙女儿,承欢膝下,倒也热热闹闹的。”
众人只当安定长主要亲自出面讨顾柔嘉回去做孙媳妇了,皆是屏气凝神,不想她说出的却是这话。话中虽是喜爱,但却也看不出有半点的不妥来,世人都知安定长主极为喜欢顾柔嘉和温含芷,现下还是这般的话,更让人不知她到底更为中意谁。几个大胆的也是窃窃私语起来,想要辨明真伪。陆剑锋负手立在小筑入口,只是向顾柔嘉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便自行往外面去了。
几乎被唬断了性命,顾柔嘉长长的松了口气。安定长主便也拉了她和温含芷在跟前,絮絮的说着话,见众人目光皆是落在自己这里,她笑盈盈的,语气陡然一缓,杀伐之意立时露了出来:“这京中这般的捕风捉影,我大燕的世家,倒是个个都成了这般不入流的光景?”
这话一出,谁又再敢恨不能将眼珠子扎在顾柔嘉身上了?皆是去做自己的事,不多时,场面便也渐渐热闹起来。齐雅静和几个贵女在一起玩起了行花令,一时间好不热闹,顾柔嘉本是心痒难耐,被安定长主笑着压住了手,说:“你又何苦去行花令呢?寒山寺方丈说你命格奇贵,不必再去要那一句批语了。”
顾柔嘉一怔,知道那日在寒山寺上,主持方丈说自己“命格奇贵”的事给长主知道了,一时更为惶恐。直至午时,众人方才移驾往厅中去。顾柔嘉故意放慢了脚程,落在了所有人最后,她不愿意遇上任何人,也不愿意再被或羡或妒的目光给死死的看着了。
四下里一片寂静,她怀着心事走得很慢,不觉身后一声低叹:“顾姑娘今日平白受了委屈,是陆某的不是。”循声看去,陆剑锋并没有陪在长主身边,而是与她一样落在了最后。他只是行礼,俊脸颇有些愧疚之意。顾柔嘉摇头说:“不是陆将军的错,人多口杂,难免就是如此。”
“许是如此吧。”陆剑锋笑意温存,徐徐打量过顾柔嘉。虽然并不明显,但若是细看,还是能够发现她的双唇比往日更为丰润,甚至有几分红肿,分明是激吻之后才会有的现象。陆剑锋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她方才定然见了沈澈,心中怅然若失,面上还是一片温润,“顾姑娘不要露出这般无助的神情可好?这话许是有些孟浪,只是陆某还是更想见顾姑娘的笑。”
顾柔嘉长叹一声,也明白若是自己拉长了脸儿去用膳,家人也都会担心的,因而她还是强扯出一个笑容来:“多谢陆将军。”
陆剑锋笑意温存,只向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便自行退到她三步开外,保持着有礼的距离,顾柔嘉这才觉得自在一些,又觉若是无言甚是尴尬,只得无话找话:“今日陆将军不曾和长主一起前来?”
“不过是有些事绊住了。”陆剑锋淡淡一笑,见顾柔嘉面露不解,也是低声说,“顾姑娘可知陇右道大旱之事?”
陇右道地势险峻,更是风沙弥漫,本就有些苦寒之意,出现大旱实属常事。因而顾柔嘉只是点头:“我知道一些,只是到底是离得太远,再要明白,也是不能了。”
“陇右道两年少雨干旱,今年格外严重,自入春以来,没有下过一滴雨,井水枯竭,河道干涸,土地龟裂,粮食种不下去,为着缺水之事,路有尸骨,听说旱情严重的地方,整个村子都没了人,或是渴死了,或是经不住远走他乡。”陆剑锋声调十分缓慢,听不出什么情绪来,但顾柔嘉知道他是不开心的,也不知从何劝起,只问道:“朝中没有派人赈灾救济?陇右道缺粮缺水,州府和朝廷都没有半点动静?”
她似是着急,陆剑锋却是露出笑意来:“怎的没有动静?只是陇右道地势崎岖,沿途不少人因干旱之故落草为寇,干起了打家劫舍的买卖,运水运粮的车往往走不了多远便被人截了去。何况地势艰难,昨儿个州府上书,说是运水运粮的车不慎落入了山道之下,便是荡然无存了。”
顾柔嘉倒吸了口冷气,紧紧的看着陆剑锋。后者对上她惊疑不定的目光,英挺的眉拧在了一起:“九殿下不曾与顾姑娘提过?”
“提过什么?”他说起沈澈,顾柔嘉眉心一跳,忙不迭问道。
“当日在宫中,祖母曾向陛下进言,请封九殿下为王。只是陛下说,这王爵的爵位来之不易,要九殿下好生历练。”她何等急切的追问,陆剑锋心中愈发的不是滋味,还是不动声色的笑,“祖母索性提出了三个历练,陇右大旱、西南悍匪、吴越贪腐,许是要选其一,也或许是要三者并行。”
“长主是要断了九殿下所有生路么?!”顾柔嘉声音一哑,失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