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白天去冰帝上课,晚上回来就和烛台切光忠一起去霜叶横丁摆夜摊,又赶在未成年宵禁之前回来。平凡的日子过久了,就容易习以为常。

烛台切光忠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唯一让他觉得有些糟心的是那个亚麻色头发的男生——似乎叫做什么不二周助,是附近青春学园高一年级的学生,他时不时会来打扰这种平静。

不过也算瑕不掩瑜。

在被他无数次盯梢之后,不二周助有些无奈的笑:“小弟弟,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小眼睛,不帅气,矮个子,不帅气。

还是自己好,一米八的大海拔,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没有死角。

烛台切光忠手里还握着一握韭菜叶,仰视着不二周助在心里暗搓搓的笑。

不二周助想了想,温柔的鼓励:“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长得比我更高的。”

“……”

烛台切举起韭菜叶往嘴里一咬。

嗨呀好气!

他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因为主人对不二周助这个男生的特殊对待。即便表面上看上去她对待不二周助和对待别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他是巧巧的刀,他那么了解她,她做的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次眨眼,每一个笑容烛台切光忠都知道那番动作下蕴含的含义。

蜜汁烤鸡腿,不是那么辣的可乐鸡翅,煲蔬菜粥,特意留出来的一份花茶。

她会做食谱之外的食物给不二周助,这是这几天男生天天来打卡之后获得的特权,即便这样做的还有其他的客人,可是只有不二周助一个人获得了这种对待。

不二周助也不仅仅吃辣味的食物,事实上这几天他从来都不会主动点菜单,他把吃什么的决定权全交给了巧巧,让她来帮助自己做选择。这个男生所隐藏的一些小小的狡猾和目的并不招人厌烦,甚至在这些随意里也能窥见他的温柔。

唯一让烛台切光忠没有那么紧张的是,除此之外她好像也没有其他的举动了。他向来摸不清楚自己主人心里真正的想法是什么,可是他却不敢问,也不想问。

巧巧把小盘子托着蛋糕递给男生:“你觉得今天的蓝莓味蛋糕怎么样?”

不二周助拿着小叉子把蛋糕分好块,然后插起一块蛋糕放进嘴里,用舌尖一抿,蛋糕立刻软塌,就好像就快化了似的。这种黏绵易化并没有奶油的甜腻,而是带着一种鸡蛋糕特有的细腻和香气,中间恰到好处的掺杂着水果的清甜,还有牙齿不经意碰到的小果粒,一碰,汁水在齿间炸开。

她兴致勃勃的问:“怎么样?”

不二周助算不上特别爱吃甜点,起码比起菊丸英二是差一大截,但是对于食物的品鉴他绝对不会输多少。

他眼睛里映着横丁上方绯色的灯笼,倒映出女生小小的脸。不二周助很认真的告诉她:“蛋糕做的特别香,就连我这种不是特别爱吃甜食的人都会爱上它的口感,我觉得你做的比蛋糕店的那些蛋糕要好的多。”

巧巧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阵,不二周助有些不好意思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眯起月牙眼,而是一直睁着让她仔细看。

他的眼睛其实并不小,虽然没有大成菊丸英二那样,但是弧度和形状都很好看。

不二周助的瞳仁也是蓝色的,但是这种蓝和迹部景吾的蓝不同。如果说迹部景吾的眼里有苍穹天空和搏击翱翔的鹰榫,那么不二周助眼睛里倒映的无疑是一汪温柔的月牙泉水,里面有觅食的小鸟,在泉水边弯腰饮水的小梅花鹿,清澈的能望进泉水底。

“你的眼睛真好看。”

她说。

这个时候通常也应该说点儿“你也是”或者“谢谢”之类的话吧?

不二周助心里一跳,捏着蛋糕纸的手情不自禁的用力,蛋糕微的往下倾滑,他慌忙低下头托住蛋糕,像掩饰什么一样叉了块蛋糕吃进去,好像这样就留不出嘴和余力来说话似的。

烛台切光忠把盘子往桌上用力一放:“姐姐姐姐我们该回家了,今天的食材都已经全部卖完了!”

“哦,知道了。”

巧巧说:“那我收拾收拾就打算走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不二周助三两口并掉嘴里的蛋糕,手上已经握了一个调料罐:“我还好,这个时间点会按时回到家的,就让我也来帮忙收拾收拾吧,毕竟我可是男生呢。”

她没怎么推脱就答应了:“那这样的话就拜托你帮帮忙啦。”

虽然有没有男生帮忙结果都不重要,但是起码长得好看的还有些赏心悦目的效果,三个人很快就把东西收拾好。

不二周助觉得这个女孩子的力气简直大到可怕,可是看她瘦弱的身材,他想,这世上天生大力的并没有多少,更多的都是被后天生活所磨砺出来的。

烛台切心里也有盘算,他是当惯了保姆也收拾惯了东西的,每次收拾完主人的烂摊子就已经够费劲,本来以为多了个男生只会帮倒忙,结果却发现自己实在是多虑了——不二周助家政能力简直能评定为s级,不管是拾掇调料瓶也好,擦桌子也好还是其他零零碎碎杂七杂八的事情,看似不起眼的细节实际上往往是家政等级评定的关键,细节就决定着两人的成败。

他一个十几岁的男生竟然做得不逊于自己这把活了几百年的老刀。

烛台切憋着一口气。

巧巧把抹布往桌上一拍:“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干嘛拿着一块布对着桌子不停擦,再擦就要被你擦褪色了知不知道?”

“是是是……”

不二周助哭笑不得的劝架:“小孩子做事难免用力过火了一些,也很正常啦。”

巧巧顺口:“他都多大了还是小孩子——”

“多大了?”

她转头去看烛台切:“你多大了?”

烛台切光忠说:“我很大很大了。”

“不用管他,他就是倔劲儿又犯了,让他自己脑袋凉快凉快就好了,”巧巧看着浑身上下都写着“我不开心”四个字的烛台切光忠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总之,谢谢你今天的帮忙,欢迎常来。”

不二周助看着她,头点的郑重缓慢:“我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巧巧笑:“你给我带来的是收入,怎么会是麻烦呢。”

“嗯,”他递了张洁白的手帕给巧巧:“那我要争取多吃一点才行了。”

她举起小爪子,轻轻摇了摇:“那,再见?”

不二周助弯起月牙似的眼:“再见。”

……

把借来的工具还给雅子,巧巧和烛台切光忠并肩走回家,他又高了一点点,从一开始的小学生变到现在的中学生简直进步斐然。

就算知道自己在主人心里的位置永远是不同的,就算主人也已经对他许下了神明的承诺,烛台切光忠狠狠的掐着自己的手掌心,只有这样才能让他铭记住自己仅剩不多的理智,不至于做出什么愚蠢的事情来。

不管将来那个位置上的人会是谁……

都永远不可能是他。

这一点绝对不能忘记。

路旁霓虹渐次起,从街头亮到街尾,照亮行人的脸庞。夜色真挚的温柔无比,东京是一座国际性的大都市,这里的繁星实在太过寥落,霓虹灯永远无法取代的是原始的星辰之美,可是在这样的繁华之下,两个人都体会到了一种之前从未有过的祥和。

不管是在路边疾驰而过的车辆也好,还是在不远处依旧闪烁光华的彩灯大屏幕,在这种极致的喧嚣之中,烛台切光忠却莫名的平静了下来。

他转头去看巧巧:“主……”

烛台切光忠的手一抖,唇颤了颤,到底没有喊出声来。

巧巧面无表情的走在烛台切光忠身边,眼睛里是一片虚无的瞳色,他不敢打扰现在的女孩,暗战兢兢的走在她的身侧,噤若寒蝉。

像一场无声的默剧。剧场关上了观众席上的灯光,舞台照明从四处打来,几乎无孔不入。

仅剩下灯光下沉默行走的两人。

她眼中流过零碎的片段。

兵荒马乱,活人偷死人估衣,野狗啮噬死尸骨肉,城内长满枯黄的荒草,城外累累白骨直接连到碧野。

那幢很漂亮的高楼,在很久很久之前——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那里原本是座城门,仿的唐时风,城门下没有守卫的兵士,一具具将士的尸骨堆积在门下,堵塞了城门口,几个老太婆偷偷地用剪刀绞去死人的头发……

那个站在城楼顶端的人是谁?是她吗?

还有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

他说——

巧巧眼睛窦的一睁。

听不到。

她什么都听不到。

记忆仿佛醉酒后的断片,零碎的记得前半段也不记得最后的事情,可是那些宿醉的后遗症又分明在自己的脑海里翻搅,巧巧猛地一顿,急促的喘了两下气,烛台切光忠也不顾可能会被碎刀的危险抓住她的手,手心凉到冰寒。

他的心那么慌,却还是拼命的用力抓住巧巧的手,想借此来传递温度,哪怕一点点,能让她能快点从记忆里醒过来。

巧巧眼睛赤红的转向他:“谁?”

烛台切光忠心下一凉。

街边口立着的两根木杆被人一拨就要倒下砸在一个拄拐老人的身上,老人只来得及抬头看迎面砸下来的木杆,本能的闭上了眼睛,又忽然觉得身边刮掠过了一阵风。

再睁开时,身边响起了咣当两声,木杆散落在他的身周,却奇迹般的没有砸到人身上。

一个国中生模样的少年关切的问他:“老先生您没有什么事吧,感觉还好吗?”

老人连连摇头。

奇了怪了,刚才明明也没风,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三个混混模样的男人拼命往巷口深处跑,甚至抽不出一点时间来查看后面的情况,在生死场上混了这许多日子,对危机的感应以及求生本能逼着他们马不停蹄的逃命。

明明身后也看不到有人在追。

瘦瘦的矮子跑得飞快,连气都不匀了,边跑边喘着粗气问一边的同伴:“不就是一个小……娘们儿,加上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嘛!我们有三个人,怕什么,之前又不是没做过……”

“妈的给老子闭嘴!”中间那个高大个一看就是为首的头子,中气十足却只敢低低骂一声,生怕招来什么东西:“就是因为之前做过所以现在才要跑!”

邪乎了。

他妈的肯定是自己走眼了。

高大个跑着跑着身上却冒着冷汗,他一再在脑海中确认自己刚才是不是看打了眼。

另一个身材有些肥胖的男人在后面死命的追赶着两个人,他虽然体力略差,但是却还是勉强的跟上了,只是声音颤的都快滴出油脂来:“老大,这不可能的吧,绝对是不可能的……那天明明就……我们明明就……”

明明就把她掐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