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亦姝听说平林郡主来了倒是有些意外,不过还是极快的应了一声:“快请郡主进来。”
话声还未落下,便听得外头有人掀开门帘,随即是珠帘在指缝间滑落下时细碎的声响,然后便传来平林郡主爽朗明快的笑声——
“我原还道今日见不着表弟妹了呢.....”她人未至,声倒先至了。
唐亦姝对平林郡主颇怀好感,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迎了上去,果是见着了踩着鹿皮靴子,一身明紫男装的平林郡主。
因此回不是在宫中,平林郡主的腰间细腰上除了系着一条浅色腰带还另外配了一柄长剑,剑鞘古朴却隐透锋芒。她本人面容英美,眸光清亮有神,看着便如一柄秋水长剑,是一种极锋利的美态。此时的她微微抬着下颚,垂眸说话时别有一番不逊男儿的英姿,叫人不由心折。
唐亦姝上前握住平林郡主的手:“郡主乃是贵客,自是欢迎的很!”说着,便拉着人在自己的榻边坐下,然后又荷风等人叫上茶拿点心。
平林郡主面上含笑,拿眼细细的打量着她,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听人说十五那日晚上宫里遇着了刺客,你与我晋王一同出事,惹得皇上和皇后好一番大怒,很是清理了一回内廷,更是揪出了不少南边的眼线......”
唐亦姝还真不知道这事,不过倒是也猜到了一些——毕竟萧芳长之前已与她说过一些了。
平林郡主见唐亦姝仿佛真不知情,只得细细的与她说了一回,说到后头颇有几分戏谑:“昨日我就想着来看你,结果却叫你们王府的人给拦下了,白白的替你担心了一晚上。你不知道,外头传得有多厉害——还有说你给晋王挡刀挡剑的,性命垂危的呢........”
唐亦姝颇是佩服广大人民群众的想象力,只好干干一笑:“其实也没啥大事,昨日就是在府里休息了一下。”说到底也就是萧芳长吃了半碗掺了春.药的汤,等解了药,这不又生龙活虎了?反到是连累她跟着受苦受难的!
平林郡主素来喜欢直来直去,学不来旁人那拐弯抹角的说话,见唐亦姝现下精神尚好也没什么伤病,这便直接开口道:“其实吧,我是想去忠顺伯府瞧瞧佳柔那傻丫头的。因着上回你说要一起去,这便顺路过来与你说一声了。”
唐亦姝一听,倒是立刻便应了:“这可好,我今日也没事,正好与郡主你一道去瞧瞧柔佳郡主......”她看了看这天色,倒是一笑,“这时辰过去看人,正好还能在忠顺伯府吃顿饭呢。”
这事,唐亦姝之前也仔细的考虑过了:眼下的她确实需要扩展一下自己的交际圈。毕竟,她现今已是晋王妃,自然与以往在唐家的时候不一样,总不能只想着管好自家后院,哄一哄萧芳长吧?云氏将她养在院子里,恨不得叫她似那无知村妇一般愚昧浑沌过一辈子,可唐亦姝却万不能真成了那样子。至少,她的眼界不能真就狭隘至此,只盯着眼前一番天地。而且,以她王妃之尊,论地位在宗室里头也算是数得着的,若真想要叫人心服口服,肯定也得做出些事情显出自己的存在来——柔佳郡主之事,确实是极好的切入点。
平林郡主素是个眼明心亮的,哪里会不明白唐亦姝的想法,见她应得痛快,便也不觉露出笑容来。她微微颔首,一笑后便开口道:“我就喜欢你这般痛快的。”
两人既是说好了,自然也就立时叫人去备车,趁着这功夫,唐亦姝先去屋子里换下了家里穿的家常衫子,想了想倒是选了一件与平林郡主身上那件衣服颜色颇近的淡紫色镶白边绣折枝白梅图案的对襟长袄和提花长裙——极显出两人的亲近也不夺了人家的光彩。头上梳了个平常的瑶台髻,乌鸦鸦的鬓上带一朵精致的水晶花,紫晶为瓣,珍珠为蕊,细细的珠光落在乌黑的鬓发上,静极美极。
临出门前,又想起柔佳郡主尚在病中,唐亦姝便把自己手上的镯子戒指褪下不少,只带了一对玉镯子,这样方才不至于太过华丽。
平林郡主见唐亦姝这般打扮,眼前一亮,上前挽住她的手,打趣道:“自来美人不假华饰,我今日可算是见着了——也罢,我便给你当一回绿叶吧。”
“有这么好看的绿叶吗?”唐亦姝鼓着双颊去看平林郡主,状似无辜的反问道。
平林郡主不由抿唇微笑,拿手点了点唐亦姝光洁的额角,然后挽着手一同上了马车。等到了车上,平林郡主这才抽空与唐亦姝问了一句:“对了,你先前可曾去过忠顺伯府?”
唐亦姝还真是没去过——虽说忠顺伯府那是华文长公主怎么也瞧不上眼的,权贵圈里也多视其为破落户,可真论起来人家那也是有爵位的人家,哪里是唐仁德那六品小官能攀得上的?云家倒是能与忠顺伯府交际往来,可依着云氏那般心性,哪里会带继女去见世面?唐亦姝成日里待在唐家内院,知道的实在有限。
所以,唐亦姝老实的摇了摇头,又道:“我往日里只听人说过几句,说是忠顺伯有些糊涂,偏宠妾室,内宅不稳.......”这种闲话,京里头传的最是快,怕也只有忠顺伯他这个当事人没听过。
平林郡主一听就知道唐亦姝只知道个大概,恐是前应后果都不清楚,这便仔细的与她说了一回:“其实吧,这事还是得从太.祖那会儿说起——”
“前朝那会儿,杨家也算是个人物,现今这位忠顺伯的长兄便是前朝宁国公,颇有几分英勇,还在前头和太.祖皇帝打过几回战,只是他战场牺牲,没留下子嗣,这才叫忠顺伯这个做弟弟的承了爵位——那会儿还是宁国公的爵位呢。后来太.祖兵临城下,正是眼前这位忠顺伯带头领着一群人出城来降。太.祖这便顺势封了他一个伯爵,加‘忠顺’二字,既是安抚那些前朝降将的人心也是有些讽刺之意。也正因此,自太.祖朝起,忠顺伯府便一向低调,也不出头,不过是偶尔闹出些惹人笑的丑事罢了,若非杨江夏一鸣惊人中了状元,得了柔佳那丫头的青眼,怕是早叫人忘到脑后去了。”
“至于忠顺伯府内宅那事,倒也有些原因,”平林郡主抬手从木案上倒了杯蜜水润了润口,这才不紧不慢的说了下去,“忠顺伯原有个姓秦的表妹,自小就定了亲的,若非对方要守孝,早早就娶过门了。虽忠顺伯降得利落得了个伯爵位置可秦家却是文官出身,素有清骨,宁死不降,自然惹了太.祖大怒,全家落罪,一家女眷都落了贱籍。忠顺伯惦念旧情,虽不能娶贱籍为妻却还是千方百计的把表妹寻了回来,纳作妾室。这秦姨娘原就与忠顺伯是表亲,青梅竹马长大的,又定亲在前,感情自然极好。忠顺伯对她也颇是偏宠,膝下四子二女,除却忠顺伯夫人所出的长子、三子之外,其余皆是这位秦姨娘所出。如此这般,自然有了‘宠妾灭妻’的名头......”
唐亦姝听着倒是有些唏嘘,想了想,又问道:“对了,我还听说忠顺伯夫人偏心幼子,这又是怎么回事?”
平林郡主一笑,叹了一口气:“说来也是他们杨家祖上显灵,杨家本都快要败落下去了,偏又出了个杨江夏。他是要鼎力门庭的长子,过目不忘,出口成诵,年纪轻轻便中了状元,着实是个人才——你也知道的,这勋贵人家的子弟自小便能承爵,中个进士已是了不得,更何况是三甲?再者,杨江夏本人生的颇是英挺,也不知怎的又叫柔佳那傻丫头看上了,得娶郡主,联姻镇国公府和大长公主府,因此也颇得陛下看重......杨江夏这般能干,自然便不必忠顺伯夫人这个做母亲的操心。这为人父母,自来都是想要一碗水端平的——忠顺伯夫人怕也是觉得长子事事能干,日后又要承爵,反到是幼子颇是可怜,需要自己帮衬些。这帮着帮着,久了,就失了初心,越发的偏心起来,只把偏着幼子这事当做是理所当然了。”
平林郡主这话可算是一针见血,唐亦姝自然很快便明白过来了。
不一会儿,便到了忠顺伯府,因忠顺伯身份有些尴尬又不得太/祖喜欢,这府邸也不大,不过是五六进的院子,在权贵人家里只能算是一般偏下,几房人都一齐住在府上——虽说忠顺伯府在华文大长公主的“逼迫”下分了家,可忠顺伯和忠顺伯夫人到底还在世,只能算是分家不分府,一家子还是住在一起的,只是外头说起来不一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