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公亲自伸手扶着唐亦姝上了步辇,正要扬声叫人抬步辇前去乾元殿,肩头却忽然被人按住了。
唐亦姝仿佛想起了什么,伸手按住苏公公的肩头,垂眼看他,一字一句的道:“皇后娘娘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用通知皇后娘娘吗?”
苏公公避开了唐亦姝的目光,眼观鼻鼻观眼,淡淡应了一声:“娘娘此时正在乾元殿里。”他顿了顿,没有再和唐亦姝说话的意思,扬声叫起,让人直接往乾元殿去。
唐亦姝伸手握住步辇那光滑的木质手柄,下意识的摩挲着,面色仍是沉沉,犹自敛神深思:这么看来,皇后比她更早知道消息,更早去了乾元殿?也就是说,皇帝一开始可能并不想要刺客的消息传开?那么,为什么现在反而不再隐瞒,连荷风这样的下人也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在这样的时候把她叫去乾元殿?
唐亦姝心里有千百个疑问,既紧张又忐忑,甚至有些担忧焦虑——她知道萧芳长眼下必是还未有事,可情况估计并不太好。虽然她常想着要“弑夫”,可那不过是气话罢了——自来都是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萧芳长真出了事,她怕也得不了好.......更何况,萧芳长待她,其实也没有那么坏.......
这般想着,唐亦姝依旧心乱如麻,然而步辇停下,苏公公伸手扶着她下来时她倒是又冷静了许多,抬眼看了眼面前的乾元殿。
哪怕是这样的黑夜里,乾元殿依旧庄丽高耸,巍峨如旧,一如皇权一般的高高在上。这样的至尊居所,这样的人间威仪,便如这昼夜不息的灯光,堂堂皇皇,连琉璃瓦上的月光都要为之逊色。
而乾元殿外的台阶下,却有数十个宫人被绳子绑住,立在她们身边的侍卫们皆是身着甲胄,手持臂粗的朱红大杖,一下又一下的打在她们身上,连痛呼声都被那塞在她们嘴里的帕子给堵了回去。宫中杖刑是要扒了裤子打的,这对于那些正值妙龄的年轻宫人来说,不啻于是赤.裸.裸.的羞辱,而且朱红大杖此起彼落,血肉模糊,纵然痛呼声被堵回去,可那鲜血却是止不住的。
唐亦姝一步步的往殿上去,听着那棍杖击打血肉的闷声,听着侍卫拖走尸体的声音,听着奄奄一息的宫人微不可查的呻.吟,听着那鲜血自汉白玉阶滑落的声音,纵然竭力忽视这些,可依旧觉得自己脚上那双轻的出奇的绣鞋仿佛要被无处不在的“鲜血”浸湿了。
唐亦姝终于知道荷风为什么知道刺杀的事情了——这样大的排场,宫里除了死人和她这样睡得半死的人外恐怕没有人能不知道。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皇帝恐怕是真的怒了。
唐亦姝竭力稳住情绪,一步步的随着苏公公入了内殿,然后见到了坐在临窗木榻上的皇帝。殿中并无旁人,只皇帝一人面无表情的坐在榻上,手里端着一盏热茶,面无表情,沉静出奇,但此刻的皇帝依旧比唐亦姝先前所见的任何时候都要来的可怕——那是一种无需言语描绘的可怕,是人面临危险时最直接的感觉,如暗夜里见到雷霆,白日里见到血刃,几乎要毛骨悚然。
皇帝听到声音,仿若漫不经心的往门口看了一眼,然后他的目光便落在了唐亦姝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