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安宁幽静的街道上忽然锣鼓大作,一列穿着喜服的迎亲队伍从张家出发,抬着顶扎眼的白纸轿,吹吹打打向柳家而来。
虽为喜事,但这些人却板着脸,媒婆战战兢兢,轿夫面色惨白,便连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张涛也有些惊惶,不如往日神采飞扬。
死寂无人的小街上,他们这队人简直怪异得发瘆。
惴惴的骑着黎平出借的骏马,张涛只觉自己胸口跳得厉害。努力克制着恐惧紧张,他生出些淡淡的懊悔。
白日里主动应下此事乃为补偿和义气,哪晓得过程居然这么曲折,也太惊悚了些。
真没瞅出来,那陆姑娘面对活人洒脱不羁,对着死人却守礼客气。
县城不大,他们刻意加快脚程,半炷香便到了挂有红绸的柳家。喜气洋洋的大红灯笼下,被迫上工的家丁婢女全哭丧着脸,语速都比常时快,一个个只盼着赶紧回去,生怕待久了瞧到不该见的东西,沾上晦气霉运。
这亲接得出奇顺利,张涛刚见过柳来旺和傅氏,柳燕儿的牌位便让柳平生哆哆嗦嗦的抱了出来。
临时赶工制作的深色牌位中间绑着朵大红花,瞧着不伦不类,半点喜意也无。
张涛盯着它望了几眼,充斥周身的惊惧紧张突然就淡了些。
一个牌位而已,何必如临大敌?即便真有冤魂徘徊,柳大姑娘瞧见自己出嫁,夙愿得偿,定也十分欣喜。
客客气气的拜别岳父岳母,他重回马上,那牌位也已安放入轿中。
——不过,却没完。
冥婚里比较重要的一项是哭嫁,因着舍不得女儿,父母要追出门去痛哭几声表示留恋。傅氏对女儿情真意切,此刻已经呜呜的抹起了眼泪;柳来旺与这孩子的见面次数有限,一想自己要哭的是个牌位,心里就不自在。
两腮僵硬的痉挛几下,他动动嘴角,勉强做出个哭的动作,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张涛等了半天,见他嚎不出来,看得心累,干脆挥手示意起轿,随他在原地继续酝酿。
目送着纸轿消失在视野,傅氏总算收声,擦干净眼泪,哑着嗓子转向长舒口气的柳来旺:“老爷,叫那贱人耽搁许多年,咱们女儿可终于嫁了。”
自忖大闺女的冤魂跟着纸轿离开,不会再回自家宅邸,柳来旺恢复了胆气,闻言恶狠狠的瞪她一眼:“明明是你这当娘的不称职,自己女儿的婚事还推给别人!”
见她张着嘴似是欲要辩解,柳来旺又挥了挥胳膊:“怎的,还敢还嘴?”
早年挨过他的毒打,那滋味现在仍记忆犹新,傅氏条件反射的缩缩身子,马上闭紧了嘴。
欺软怕硬大概是人的本能,她敢于设计杀害无辜良民,却不敢对柳来旺大声反驳一个字。眼看夫君拐过岔路去了李翠翠的小院,傅氏在后面抿了下唇,捏个借口打发掉秋菊,待她走得不见影子后,却没等在原地,而是一转方向,去了与自己截然相反的西边。
那是客院,平日空着,柳香草和王成母子如今就住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