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来旺迟疑一瞬:“是的。”
杜宽转转眼睛,忽然想到什么:“对了,我刚进门时,隐约听见奴仆在议论柳大姑娘……”
“她啊,”漫不经心应了一句,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对,他又赶紧作悲痛状:“那苦命的孩子,连新婚都没等到,就这么去了……”
杜宽闻此撇嘴,心底对柳家的不屑又多了几分。
大姑娘柳燕儿生得明艳,他们夫妻舍不得把她嫁去一般的小户,挑来挑去,最后选中个年近花甲、老妻重病卧床的外来富商,约好待那老妪一死,便把柳燕儿作为续弦送过去。
眼瞅那老妪一天天病重,最后只剩下半口气,大家全都屏息等着,谁知她却迟迟不去,一躺就是五年,直把柳燕儿拖过双十,意外亡故,还是没走。
“白发人送黑发人,当真一大惨事。大哥勿要太过悲痛,若是熬坏身子,燕儿也会担忧的。”
装模作样的宽慰几句,杜宽终于转到正题:“虽然早有婚配,和燕儿到底还未成婚,按照咱们威虎县的风俗,不可葬入祖坟,也不许埋到风水极佳之地,独自一个孤零零的,怕是不好。”
学不来他光明正大的谈论死人,柳来旺不自在的轻咳一声:“我这两个儿子怜惜妹妹年幼凄凉,欲要寻个阴婚,可惜县里近两年都没有早夭的年轻人,不得已就耽搁下来。”
“也不一定非要死去的啊!”意味深长的后靠到椅背上,杜宽轻笑两声:“柳家可是威虎县首富,难道还有人不愿作大哥的女婿?”
没太摸清他的意思,柳来旺含蓄的应付两句,并不轻易搭言。
“那几个小贼不还关在你家柴房?大哥觉着,那些人可够格?”
饶是柳来旺胆大包天,听到这话也顿了片刻:“你的意思是……让那九皇子,不,让那假冒九皇子的人,给我家大姐儿配冥婚?”
开什么玩笑,虽然全没说破,但那八成是货真价实的天家,他可没有嫌命长!
“你不乐意?”杜宽故意曲解:“他的品行是有些问题,不过年轻人嘛,知错能改……”
“你们两个先回去。”出声打断他的话,目送两个儿子一前一后的离开,柳来旺亲自去关门掩窗,确定此处只有他二人后,这才直言:“明人不说暗话,杜知县,我一向是个直肠子,不懂那些弯弯绕,你便把你的打算直说了吧。”
对他那句“直肠子”嗤之以鼻,杜宽垂眸思忖了几息。柳家人一贯唯利是图,他想怂恿他干坏事,最好还是从“利”着手。
想法一定,杜宽反而沉静下来,抬手给二人斟了两杯茶:“柳大哥,既然你是自己人,我便也不瞒你——你可知道,那祥公公是哪派的人?”
“哪派?”柳来旺不解:“什么哪派?”
“宫中素来朋党相争,太子与贤王势同水火,不相上下,这祥公公便是贤王的母妃,赵淑妃一派的。”
简洁又夸张的给他分析了朝中局势,连唬带吓后,柳来旺终于明白,自己搭上小祥子便已经算贤王一党,得罪了九皇子一派的太子党,而现在又随时可能被舍弃,因此必须做些辱没九皇子的事来讨贤王的欢心,才能保得家族的富贵荣华。
“好,我知道了!”
身上瞬间压了一种沉甸甸的使命感,柳来旺觉得自己平白高级了不少:“折辱他就够了?只配个冥婚?要不要打断条腿什么的?”
“这个不要,你可别冲动。”杜宽被唬一跳,赶忙阻止:“千万别伤他身体,不然人家老子怕是要来诛你九族!”
“嚯!”
见他畏惧的瑟缩一下,杜宽缓了颜色,又给他吃定心丸:“对那些皇子来说,精神的折辱远比身体上更来得深刻。你让他与你女儿的牌位拜个堂,日后他可就得喊你声岳父,如此也算亲戚,还怕报复?大不了我们一口咬定,就说事前不知他身份,以为他是蓄意讹诈的冒牌货,死不承认能如何?——况且,别忘了,贤王可还给咱们撑腰呢。”
柳来旺虽然小心思不少,大局上却素来无甚见识,被他一吓以为自己卷入了大人物间的争斗,早没了主意,此时稍一犹豫,立刻便顺从的听了他话:“那这冥婚,要何时来举行?”
“你平日是怎么对付人的?不要做得太明显,该关几日关几日,免得露出端倪。还有,先放出风声,让大家有个准备……”
——
柴房中摞着几垛干草,地上灰扑扑的,空气里满是混着灰尘气的浓重霉味。
墙壁上只开了一扇小窗,却在外面被人用木条钉死,只从缝隙间零零星星的漏进几缕日光。
尖声干嚎了老半天,直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没人来,萧鸿顺终于绝望,委屈巴巴的脸朝下,贴着冰冷的地面,默默咬唇自艾自怜。
静默半晌后,苏玄参淡淡出声:“午时已过,看来是没人送饭了。”
“柳平生说要饿我们几天,想必是真的。”黎平接口,身子用力挣扎了几下:“这绳子虽然捆得结实,花费些功夫倒也不难解开,只可惜……”
话音没落,前方却幽幽闪过个暗影,唬他一跳,滚到嘴边的话也忘了继续说。
“你没被绑住?”萧逸诧异的瞪着慢条斯理拍打衣袖的陆长安:“难道男女还区别对待?”
“我塞了他银子。”长安看傻子似的瞧他一眼:“有钱能使鬼推磨,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才好,怎么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仁慈上?”
“可那柳平生一直在旁盯着呢!”
“他着重提防的是你,对我们其他人自然便怠慢了些。”
闲庭信步的走向仰面躺倒的苏玄参,长安首先解开他绳子,之后又松松的重新系住:“当时的花厅人杂混乱,我给搜身的小厮塞了碎银,之后又主动掏出身上的物件,他大概觉得我一介女流落到此种境地有些可怜,外加上看我表现良好,所以没坚持继续搜查——我给你们重系一下,不要轻易拿掉绳子,否则容易被发现。”
眼睁睁的看着她从袖中掏出一柄锋锐的匕首,萧逸忽然觉得自己这些人简直蠢透了。
到底是经验不足,被她在旁瞧了笑话。
系好苏玄参主仆的麻绳后,长安笑眯眯的蹲到萧鸿顺身边,随手一拨,他就“咕噜”翻了个面,“怎么不叫了?多喊几声,说不定就把老鼠全吓跑了。”
“救、救我!”萧鸿顺可怜兮兮的蠕动了两下:“我以后再不与你作对了,陆姑娘你天下无敌,再让往东我绝不往西,真的,我定把你当作母妃般敬重,不然你认我作弟弟吧,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