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似梦非梦间,萧逸也曾看到只绿眼睛兔子。可此时面对这灯笼般大的妖异双眸,纵是心里早有准备,他的面色仍然不自禁的微微泛白。
这一切,实在超出正常认知太多太多了。
“竟比我想的还厉害。”
蹙起眉头低声喃喃,长安的神情难得严峻:“月圆又逢中元节,今晚要糟……”
转头避开对岸的妖祟,萧逸用力握了下拳,正要问她该当如何,脑中却蓦地响起道斥责:
“小子莽撞,误入本君之仙地,还不速速归去!”
声线似男似女,雌雄莫辨,飘渺难寻,颇具威严。
“本君?仙地?”长安嗤笑一声:“诱哄着凡人建庙叩拜受香火,你这邪物便真把自己当神仙了?”
“大胆!”
惊雷似的暴喝后,惨绿的眼眸忽然消失,周围重新恢复死寂。
“这是……走了?”萧逸惊诧的环顾四周:“就因为你一句话?”
瞧智障似的盯着他,长安拿出一片柳叶:“即将交手,打个招呼而已——闭目,弯腰。”
不明所以的低-下身,萧逸只觉眼皮一凉,两边都被湿漉漉的叶子擦了几下。
“这是什么?”
“牛眼泪混着露水,用柳叶涂在眼睑上,可以短暂见鬼。”
“……真的?”
半信半疑的睁开眼,萧逸猛地愣住了。
面前,原本幽暗的世界骤然明亮起来,虽然没有天光,可竟与白日无异。
“看到没?”长安拍拍他胳膊:“所以,少仗着黑夜掩护就动嘴皮子偷偷骂我,听不见我也看得见。”
“我才不干那种龌龊事!”萧逸的额角跳了跳:“牛眼泪、露水、柳叶便成了?”
“必须是牛将死时的最后一滴泪、清明日出前长在阴坡的草木露水和积年不见阳光的坟头柳叶。”
每样都不算太稀罕,但若想凑齐,却着实要花一番功夫。
后两个一听就阴森森的,用来干这事也不奇怪,然而……
“为什么要牛将死时的最后一滴泪?”
“牛要耕地,马得拉车,除非亡故,从不得闲。总有人说‘下辈子我做牛做马的报答你’,也是因为它们生活辛苦,以此为喻最能表达感激。”
不知从哪儿摸出根粗壮的柳枝,长安续道:“所以,托生成牛马的,前世大都业障深重,需要今生来赎。它们濒死之时回光返照,会有瞬间忆起种种因果,流下一滴特殊的眼泪。”
包含往生纠缠,悟出万般喜悲。
也唯有这滴泪,才具通灵的作用。
“果真有前世今生吗?”萧逸好奇:“那我前世是什么?”
“你啊——”长安抽空瞥他一眼:“啧,口是心非的小娘子吧。”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哼!
“跟紧我。”
“去哪儿?”
“对岸。”
快走两步与她并肩,萧逸握剑戒备:“会有危险吗?”
“一点没有,我们其实是来踏青的。”
“……喂,”他深吸口气:“我不想在这时候吵架!”
“问问问问就知道问,张嘴前能过过脑子吗?难道我天生一张和气的脸?……噢!”
不防溪水暗流汹涌,长安趔趄一下,若非萧逸眼疾手快的拉住,恐怕要一屁股跌进水里。
——嗤,现世报啊!
难得逮着个嘲笑的机会,萧逸矜贵的轻咳一声:“什么问题也没有,你最厉害。”
“……”
面无表情的甩开他,长安整整衣袖,“收起你小人得志的嘴脸,一点风度都没有,果然是小娘子的拈酸做派。”
“……!”
小心谨慎的趟过溪流,两个人终于来到了对岸。弯身拧干湿哒哒的衣角,长安再抬头时,身周的景物突然如水纹般,层层波动起来。
不受控制的眩晕几息,她按住额角,待到眼前清明后,一切却又变了样。
“这是……”
不可思议的瞪大眼,萧逸仰头看着身前高有十丈的巨大门楼,只见其上龙飞凤舞的书着三个大字——
鬼门关。
“胆敢不敬本君,便罚你二人往地府走一遭!”
似男似女的缥缈声音重在脑中响起,萧逸下意识转身回望,小溪草地却俱都消失,目之所及,尽是灰蒙蒙的浑浊烟尘。
“虽是幻境,但我们必须往前走。”长安蹙眉环视四方:“这东西很有本事,现在尚还欠些火候,再过上数年,说不得就真成个邪精了。”
“鬼门关真是这模样?”
“等我死过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