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反正也无大事,过去吧……
心底有个声音不停如此反复,他的目光渐渐浑浊,举步便欲上前进门。余光扫过旁边仍旧看不清脸的男人后,危险的直觉骤然腾升,萧逸神思一凛,猛地停住后退。
这个东西,他刚刚在前引路时,后脑勺便黑漆漆的;现在面朝自己,映着微弱的烛火,头脸处竟还漆乌一片——
他的正反面居然一样!
“铿”的抽出长剑,萧逸的额角渗出冷汗:“尔等鬼祟,到底为何?”
“我?”
男人尖细的笑了一下,缓缓抬手剥开长发,露出白惨惨的一团烟雾。
仍是看不清脸。
“我是被水淹死的读书人啊……嗷呜呜呜长年累月的困在这里,我好苦呀……”
开始还只是低低的呜咽,而后音调拔高,渐渐扭曲,尖利得雌雄莫辩,刺得人发丝根根立起,胸口处又涨又酸。
手足不听使唤的发软,萧逸狠狠掐了下眉心,横剑向他用力一挥:“够了!”
呼啸的剑气凌厉而过,男人剧烈的瑟缩一下,猝然收声,居然果真止了哭泣。
平生从未与鬼魂打过交道,萧逸决定把他当作犯人来审:“你乃幽魂?”
“是。”男人委顿在地,哀哀道:“某乃元和十三年的举人,可惜一生止步于此,夏日戏水时,不防掉去河里淹死了,呜……”
被他抽泣得心烦意乱,萧逸冷然断喝:“不许哭!——难道你们幽魂全部飘荡世间,不入轮回,不能投胎?”
“不……”他呜咽道:“小生冤枉啊,我是被困住的,冤枉啊”
他的喊冤声一下比一下凄切,乍一听闻又惊又悲,既是恐怖,更加可怜。
萧逸蹙眉,刚要再问,点着昏暗烛火的小屋里,却啪嗒啪嗒的跳出一只兔子。
它甫一出现,怨鬼立时便瑟瑟的收声。
挑着眉梢望过去,不知怎的,萧逸拿正眼看不到,只能用余光偷偷的瞧。这兔子毛色雪白,有一臂长,行为眼神极有灵气,妖异中又透着股高高在上的傲慢不善。
中元节前,月光正亮,兔子慢条斯理的瞥了冤魂一眼,拣了银辉最盛之处,两条后腿顿然一蹬,整个身子如人般直立,而后对着还算圆满的明月,一下一下的叩拜起来。
诧异的瞪大眼,萧逸仔细观望,恍惚间似有根根透亮的银雾从月光中分化而出,一缕一缕渗入兔子的身体;不止如此,那冤魂身上也有白气腾腾的逸出。少顷,他整个人明显缩小了两圈,就像失去水分的干瘪柑橘,喊冤哭求的气势全无。
一炷香后,吸收完白雾,兔子放下前爪,长耳微动,一步一步朝这边而来。
此时正面相对,萧逸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它的双眼竟非通透的玛瑙红,而是泛着幽幽的绿光,宛如两盏小灯笼,于暗夜中奇诡无比。
身体瞬时紧绷,他想后退,整个人却不受控制,机械的向前走了起来!
萧逸大惊,欲要转开视线,目光却如被黏住般,牢牢盯着兔子绿森森的眼珠动弹不得。
眼见它张嘴露出两颗猛兽才有的锋利獠牙,他急怒交加,用尽全身力气挥剑一切,霎时间风声戾戾,“砰”的巨响险些震破耳膜……
“萧逸,萧逸,快醒醒!”
熟悉的女声遥遥传来,他的身体遽然抽搐,而后忽的睁眼——
入目便是一张倒立的少女面孔,五官清雅精致,眉间隐露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