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麟囊

大梦追惊局 七声号角 4035 字 9个月前

曲为之防,苏穆煜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先把时间拨回早晨八点。

苏穆煜起床,昨夜难得无梦好眠。他洗漱完毕,在衣帽间挑挑选选近半小时,怎么着也想不好今晚夜场拍卖会穿哪一件。

拆迁队在他脚边蹦跶,狗鼻子在洗衣篮中的脏衣服上来回嗅,似乎想从那里寻找点熟悉的味道。

苏穆煜轻轻踹他一脚:“这又是和谁学的毛病,闻什么脏衣服。”

拆迁队吃痛,极其不满地嚎了两声。它晃晃狗脑袋,围着苏老板左右看看,最后得一结论——此人要出门!

拆迁队是个黏人的破狗,温顺起来堪称军大衣,冬天给你暖脚暖手暖被窝。可稍有差池,它泼辣拆迁的名号也不是空穴来风。

拆迁队尊臀一摆,搁那儿嗷嗷直叫。苏穆煜听得烦心,关上衣柜,红木雕花门被他拍得“哐当”一响。

“早饭!还吃不吃了?”

拆迁队没明白他的意思,狗不理。苏穆煜一声“嚯”,门也不关出去了。拆迁队蹲在原地不回头,十分的孤芳自赏。

苏穆煜进了厨房,不一会儿排骨的浓香四溢而出。拆迁队很没气质地撒着四条狗腿子,舌头歪在一边,哈嗤哈嗤蹿进去。

苏老板正端着杯牛奶,唇边一圈奶渍。

他回头瞧见拆迁队,讥诮的话也显得孩子气:“哟,少爷您哪儿的呀,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

拆迁队奈何说不了人语,只有瞪着眼睛叫唤,一声声的很是折磨人。

苏穆煜向来刀子嘴豆腐心,再加上拆迁队有那么几分卖萌的嫌疑在里边。苏美人朝他扔了根骨头,嘴上数落:“下次放聪明点儿,什么狗崽,智商被自己啃完了是吧。”

他给拆迁队做完早餐,自己弄了个三明治凑合吃了。反正一个人,随随便便也没什么大不了。

九点过一刻,黑鸦再次来临。

薄薄的信纸上依然言语精炼:时值子夜,魂魄离镯。

苏穆煜在脑海中回想一次背景资料,稍有遗忘和存疑处,又返回卧房查询清楚。当他再次看到资料最后一页,上面的魂魄关系图,依然令他伤神。

什么玩意儿啊,又得伤筋动骨元气大损。

苏穆煜把资料合上,一声轻叹:成吧,反正也没人将我当人看。

早上十点,苏穆煜牵着拆迁队出门。

他将狗粮、狗笼子包括洗澡用品,全部给拆迁队打包好。叫了辆车,二话不说把拆迁队送宠物寄托中心去了。

路上,苏穆煜一直困惑,以前拆迁队在云城怎么活下去的?一直寄放在宠物中心吗?不能吧

苏穆煜有点逻辑死,他不可能这么没有责任心。

一是自己爱狗,很明显他对拆迁队的感情深到不行。瞧瞧早餐,拆迁队吃排骨,自己吃三明治。要说他对拆迁队不在意,啪啪打脸。

那以前拆迁队怎么生活来着,苏穆煜记得自己长期生活在芙蓉城,云城较远,没闲心往这边来。他越想越纠结,后背不自然冒出一层冷汗。

直到目的地,苏穆煜才给出一个较为恰当的理由安慰自己:估计是展世一那小子良心发现,托人帮忙照顾。

苏老板这么想,好受多了。他牵着拆迁队进了宠物中心,不顾狗崽玩命狂吠,眼泪汪汪,狠下心说拜拜。

临走前,苏穆煜对着狗笼子唠唠叨叨以表无奈:儿子啊,你看爸爸要出去一段时间,也不方便带你啊。你自个儿好好的,在这儿吃香的喝辣的,等爸爸回来,第一时间来接你。

拆迁队从鼻子里冒出一声粗气,难过地转开身。

同一时间,香山居连宅。

连鸣精选出今晚着装,桌子上放着一封火漆信。黑底金字,瘦金体写着“连亲启”。

连鸣安排好张妈,又将电脑打开,群发项目任务邮件。不一会儿,电脑传来“嘀嘀嘀”的提示音,学生纷纷表示已收到。

连鸣关了电脑,他戴上一块镶钻腕表。接着他摆弄手腕看了看,妈的,太他妈暴发户气质。

连鸣很是嫌弃,但他并未取下。

桌上的咖啡还冒着热气,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开始期待今晚的夜场拍卖。

中午十二点。

苏穆煜送走狗崽有点无聊,云城溜达一圈儿,又慢腾腾回了清云轩。他得空将家里收拾整理一番,忽然发现三楼的阁楼门打不开。

钥匙放哪儿去了。

奇了怪了。

然,留声机内刚好放到梅老板的《宇宙锋》,正唱到赵女“修本装疯”。

“见丫奴在一旁挤眉绉眼,莫非她叫我假装疯癫。没奈何我只得青丝扯乱,我这里脱绣鞋扯破衣衫。听说疯我乐得随机应变,倒卧在尘埃地信口胡言。”

西皮散板节拍自由,无板无眼。苏穆煜又尤其喜欢梅老板的这一段,嗓音清脆,唱腔圆润。听到乐处,什么疑虑纠结全放飞。忍不住下楼在沙发上一瘫,轻声跟着唱和起来。

苏穆煜合上眼,仿佛回到当年北平的戏院里。台上立着一风华绝代的名角儿,身边全是票友同好。

他们一起高呼,一起叫好。唱到各自心坎儿里,是痛苦也有,是欢欣也有。

顶热闹。

云城高级温泉中心。

马三爷正在接电话,给他做按摩的是个精致男孩。顶多不过十八岁,模样周正,低眉顺眼,很像小媳妇。

“别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今晚夜拍图乐呵,三爷我什么时候亏待过身边人?”

马三咋咋呼呼,男孩给他嘴里喂了颗葡萄。

“哎,乖乖,这才是爷的解语花。”马三爷伸手在男孩脸上摸了一把,后者羞得面红耳赤。

“我跟你说,今晚那北宋汝窑天青釉圆洗是开门到代的好东西。正儿八经!什么?苏老板没给意见,嗨,他就没看一眼!”

“苏老板中意哪样?呵。”马三爷冷笑,“我说了你敢收不?不怕邪门儿你就跟着竞拍去。得啦,知道你胆子小。嗯?孟二爷?”

马三突然抬手让男孩停下按摩,他正坐起来,眉头紧锁。

“你说孟二爷要拍什么?!”

下午三点,孟家大院。

刚睡好午眠的孟老爷从楼上下来,孟远坐在客厅插花。孟老爷神色不悦,却也没训斥什么。

孟家产业交予孟大少,二爷就成了陪衬。但凡财阀家族子孙众多,不太可能人人分权。孟大少事业心强,三百六十五天大半不着家,孟二少与之形成鲜明对比,每天在家待着,好似就为膈应孟老爷。

孟老爷早年丧妻,本是个可怜人。但这世道总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很快孟老爷身边围绕了数不清的美貌女子,夜夜笙歌,相当不着调。

孟大少不管,成年后借由工作搬出去了。也不知孟二爷到底是在韬光养晦,还是真打算啃老。这么些年来,虽然对孟老爷的荒唐颇有微词,但也不曾搬离本家。

孟老爷咳嗽两声,在孟远对面坐下:“小远,听说今晚你要去参加黑市拍卖会?”

“是的,父亲。”孟远将手中花枝放下,坐得端正。

孟老爷端详着自己的小儿子,按理说,大人总会疼老幺多一点。老大成长快,树立榜样。而小儿子,似乎天生就是可以恃宠而骄的。

孟老爷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孟远自母亲过世后,就不愿与他亲近。

“黑市上卧虎藏龙,水深。你自己小心探路。”

孟远有些微讶异,虽然孟老迷古识古,但总是不太乐意孟家后辈也走上这条路。具体原因不详,无非是希望他们去干点自己喜欢的事,古玩这一行,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特别是玩红了眼的,倾家荡产也是常事。

孟远沉默半响,最后将图册拿出来交给孟老:“父亲,您看看。这对玉镯如何?”

孟老爷戴上眼镜,将图册离远一点。看了会儿,说:“民国的东西,有种有色,收藏价值不算高,作为首饰倒是可以玩玩。你喜欢?送哪家姑娘?”

“不是,”孟远否认道,“父亲是否觉得有异?”

“有异?”孟老爷再次看看,最后皱眉,“难道是苏穆煜看上的东西?”

孟远不搭话,反而将图册往前翻,不留痕迹地转移话题。

“父亲再看看这个,汝窑出品,如何?”

孟老爷低头看去,并未瞧见孟远眼中的志在必得。

傍晚七点半,云城深秋的黑夜来得比较早。天幕黝黑,今夜晴朗,月明星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