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麟囊

大梦追惊局 七声号角 3275 字 9个月前

苏穆煜心情好,抬手先打招呼:“连少,来看货?”

连鸣穿过人群走到他身边,很是意外:“正思量邀约苏老板,刚巧就遇上了。”

“找我?”苏穆煜挑眉,想着此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估计又有什么企图。他环顾四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除开帮忙掌眼,也没其他的了。

“不是掌眼,”连鸣摇头,接着他犹豫半响,“也不是,在那之前,还是请苏老板帮我看个东西,你看对不对。”

苏穆煜犹豫几秒,不太确定:“连少看上的东西,在这里?”

“也不叫看上,况且集市捡漏不也挺多嘛,”连鸣笑了笑,领着苏穆煜往一个地摊上走去,他拿起一件花瓷递给苏穆煜。

“瞧瞧。”

苏老板哟了一声:“这花色,唐代郏县黄道窑的?”

“你再看看。”

苏穆煜再仔细一看,又哦一声:“不大对。”

“说说看?”连鸣弯着眼睛,双手抄进衣兜里。他比苏穆煜高了半个头,此时微微前倾,像从后面趴在苏老板的肩上。

“黑釉花斑三足盘,窑变釉称花瓷。连少你看,这是蓝斑。真品蓝斑均是月白色中混杂蓝色,其蓝色为钛蓝。而这个,白色过白,不是月白色,蓝色则过艳,当属钴蓝。”

连鸣点头:“我看不对,是因为这个开片不对。记得真物大块月白或蓝色班彩釉上均有后期开片,可我对高古瓷研究不多,不敢出手。”

“学费交够啦,自然就谨慎了,”苏穆煜笑着转头看向连鸣,一时间两人呼吸交织,炽热的空气炸裂一般。

苏穆煜不自然地撇开脸,继续说:“而且真物开片中均混有黑色杂物,这个仿得不错,就少了那么点神·韵,看着倒是极漂亮。”

连鸣忽略苏穆煜的别扭,站直了身体,从他手上拿过三足盘放回原位。

真正的唐代黑釉花斑三足盘,那是一种豪放粗犷的美丽。一半火焰,一半海洋。宛如星海的蓝斑与月白交织,火焰般灿烂夺目。

小小一盘之中,收纳行星宇宙,收纳无数奇思妙想。

就在苏老板掌眼的功夫,身边聚了不少人。有人开口大声问:“这位藏友,你玩瓷?”

苏穆煜摇摇头,很是低调:“略懂一二。”

“那这件玩意,到底对不对哇?”

看来并没听清二人的低声讨论。

地摊老板抬头看了他俩一眼,苏连二人相视一笑,摆摆手转身走了。

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坏了规矩这生意便做不得。能不能捡漏,会不会走眼,全凭个人本事与造化。学费没交够,旁人不得提点。

从集市出来,时间还早。苏穆煜作为真资格的闲散人员,并不急着回家。

“连少,你刚才说正打算邀我,就为看个瓷?”

连鸣从衣兜里摸出两张票:“正巧云城的现代艺术馆来了一出新展,苏老板有没有时间?”

苏穆煜接过票,正面是此次艺术展大师的照片,背面是地址与具体作品名称。苏老板轻声笑了笑,他真觉得连鸣段数高,实在是会投其所好。

苏穆煜再闲,也绝不是纨绔子弟那一派。酒吧舞厅蹦迪飙车,一概与他挂不上号。原以为连鸣会庸俗地请他看场电影或去空中花园,没想到对方一出手,居然是如此文艺的手笔。

苏老板没拒绝,或者说原本他也挺想去看这位大师的作品展,名为《thelongnow》(漫长的此刻)。寓意为:此刻的绵延是为了更真切的在场。

整个作品展均为大型声音装置,堪称一次视听享受。

这在连鸣意料之中,他取车出来,带上苏穆煜直奔西郊艺术馆。

两人在车上就全球艺术发展史,聊得热火朝天。从远古时期夏商周及其同时代的古埃及艺术,聊到民国时期国外产生的超现实主义与几何抽象主义。

苏穆煜扯八卦,连鸣讲野史。你一言我一语,半小时车程眨眼便过。苏穆煜不曾想两人话题投机,而连鸣给人的感觉更是上知天文下至地理,十分博学。

与传闻中只会豪掷千金夺人所爱的公子哥不太一样,更让苏老板奇怪的是,连鸣身上总有一种令人安定的力量。

好像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连鸣出现,他的内心便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有他在,没事了,一切都能得到解决。

两人从停车场出来,郊区视野开阔,一座造型奇特的建筑耸立其中,这便是云城现代艺术馆。此馆从远处看,宛若一只腾飞的鸟,走近了,又像一簇张牙舞爪的火。

灰黑钢筋擎天而立,交叉的空隙中割裂出支离破碎的天空。

“这个建筑的设计师,去年刚拿梁思成奖,据说以后有望拿普利兹克奖。”连鸣带着苏穆煜走进展馆,两人过了安检,周遭立刻安静下来。

苏穆煜下意识压低声音:“这么厉害?”

“确实,近几年优秀设计师不断涌现,除开建筑行业,室内设计、平面设计等人才众多。芙蓉城下个月的展子也挺多,咱一道去?”

连鸣说得漫不经心,从入口拿走两份参观书,不经意把下次约会提上口。

苏穆煜看展便痴,便入迷。

因第一个作品已呈现,他匆匆应了声:“好。”

连鸣努力忍住藏起来的笑意,跟在苏穆煜身后,开始安静看展。

艺术馆内,拍照者有之,做笔记者有之,默默观展者有之,低声讨论者亦有之。

大师的第一个作品为一片迷雾,刚进去,眼前一片模糊,走入一片迷踪仙境。耳畔传来低沉不断的嗡嗡声,听得越久,人心越是压抑。

苏穆煜往前走,一直走进黑暗中,他回头看了一眼,似看到轮回眼再次开启。他看不清别人,别人也看不见他。一切皆成幻象,连鸣的身影也变得捉摸不定。

苏穆煜喉头一哽,他仿佛看到人从万物中来,再回到茫茫中去。

越是看得久了,越是分不清现实。

苏穆煜加紧脚步,拐过几个黑暗冗长的弯道,眼前一片明朗时,来到了第二个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