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那位也无踪无迹了……”
……
啊?敢情这两柄剑当姑娘时就认识?
我去你们光顾着叙旧,还记得自己的主子吗?
记是记得的,潘金金听见自己那柄剑沉重地叹了口气:“唉,不是我不放过你,只是我主人要杀了你主人,你那主人也太烦人了,老跟着我主人干什么?”
另外一柄剑也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跟你作对呀,只是我总得保护我主人吧。要不咱们过几招?”
“只能如此了,来来来,过几招过几招。”
潘金金便见两柄剑鼓掌一样叮叮当当碰了几下。
我去你们还能再假一点吗?
潘金金身子往后一错,一口气还没吐出来,肩膀上突然被人拍了拍。
“夫人,我们又见面了。”宫厚露出一口白牙,笑的灿烂。
“喂,里面有人吗?”潘金金对着剑道。
没有声音。
潘金金合上剑,带着继续向东而行。
飞过一座山头,潘金金看见下面有座湖泊,假意从湖泊上飞过,待到湖的中央时,猛然松手,见那剑坠入湖中后急忙调转方向遁走。
潘金金一口气飞出几百里才停了下来,她就说那剑有古怪,不好招惹,现在掉到湖里了,只要无人靠近,谁也不会发现它。
刚才用力奔逃消耗了不少灵力,潘金金取出灵石快速补充了灵力,又重新辨别了方向,准备再度出发。她刚站起来,就听“啪”的一声,剑重重砸落在她的脚背上。
见鬼了!
潘金金素手一挥,赤炎剑指向那柄剑:“你出来,我们谈谈!”
没有回应。
潘金金一咬牙,指间冒出一缕暗红色的火苗来,这是她炼制了许久才炼制出来的一点三味真火。三味真火最为炼器师喜欢,许多不易炼化的材料被三味真火一碰就化了。她这三味真火虽然不多,伤害一柄没品阶的剑却是够了。
依然没有回应。
潘金金手一挥,三味真火向躺在地上的剑飘去。由于三味真火的炽热,剑身下面的泥土都融化蒸腾,那柄剑却一动不动。
眼见三味真火就要烧到那柄剑了,潘金金猛地收手。举起赤炎吭哧哧在旁边掘了个大坑,然后抱起那柄剑扔在里面,掩埋好后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叠符箓,一张张地压在上面,最后一口气布了几十个阵法。
这下它出不来了吧?潘金金喘着气后退,面前却幽光一闪,一道人影自空中由淡转浓出现在潘金金面前。
是石室中的影子!
果然,潘金金猛一咬牙,赤炎剑身光芒大作,呼啸着刺向影子。
那影子似乎极慢地挥了下手,“嗡”的一声,一道华光自潘金金刚才掩埋灵剑的地方射出,快的潘金金根本没看清楚,赤炎就“砰”的一声断成两截,坠落在地。
剑身犹在颤动不止,潘金金抱着脑袋跪在地上,伸手去抓残剑,却被一股铺天盖地的威压笼罩,但她犹不放弃,殷红的血珠从伸出去的那只手的虎口裂缝里一滴滴渗出,落在地上形成了一小片殷红的水渍。
“噗哧”一声,华光坠地,插入潘金金面前的泥土中,流光滑过剑身,“就是任性”四个字清晰闪过。
“你很任性……”影子淡淡开口。
潘金金还没骂出来,又听他补了一句。
“很好。”
威压顿时消失,变成一股轻柔的风将潘金金托起。潘金金一时茫然,不知这影子玩的什么把戏。
“我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一个足够任性的人可以驾驭我这柄剑,开始你拔出剑,我有些不信,所以我一直跟着你,但从你三次把剑扔下,证明了你是一个足够任性的人。”
潘金金:……
如果“任性”是个夸人的好词,影子这话就顺耳多了。
潘金金:“我任性不任性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想找人继承你这柄剑,至少也得别人愿意不是吗?”
影子脸部下方的边缘动了动,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笑。
“小姑娘,我问你一个问题。刚才你明明可以用火毁了这剑,为什么最后没有下手?”
潘金金眼珠动了动,不知道他怎么留意到这个细节了,但面对这样的大成者残念,想来是瞒不过去的。
“告诉你也无妨,你的剑虽然对我无用,但想来也是耗尽了你的心血。做人,总要给别人留一线生机,不能把人逼到绝路上不是?”
“呵呵,既任性又不至于坏到没有人性,那我这柄剑真是太适合你了。”
潘金金见他一直无视自己的问话,小声嘀咕道:“适合我我也不愿意要呀。”
她知道就算自己小声,那残念也能听到,反正她做好了拼个鱼死网破的准备,正预备迎接那影子的怒气,不想他却像没听到一样,继续问她:“小姑娘,我问你,这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什么?”
他既然没有杀意,潘金金就陪着他想一想。
要说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没有谁比潘金金体会更深了,那既不是什么武器,也不是什么功法,更不是强横的实力,人心在它面前会迷失,实力会为它所用。那是流言,铺天盖地的流言下,亲人为你所累,朋友成为仇敌,全世界遗弃你。纵然有再顽强的意志,也抵不过流言的侵袭,不甘的煎熬,孤独的腐蚀,最后被逼发狂,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是流言。”潘金金怔怔道,心头百般滋味,她没有失败,因为在上辈子最后一刻她也没有承认自己错了。宫厚再好,那都是别人眼中的好。难道因为别人觉得他好,她就必须要看上他,跟他在一起?这就像一千个人吃过屎觉得屎好吃,逼着第一千零一个人也吃,那个人不吃她就犯罪了?况且在她心里宫厚还就不如一泡屎。全世界都要她跪下,只要她不跪她就不算输!上辈子她没回头,这辈子她也不会嫁给宫厚,绝不!
不知那影子是否瞧出潘金金的怔然,倒是沉默了片刻,然后道:“看来你也颇有体会。你可知这流言也分为三等九类?”
流言也能分为三等九类?简直是被口水淹死的潘金金大感意外,这个她倒从未想过。
影子徐徐讲道:“第一等,为最低等的颠倒黑白、侮辱谩骂,这一类最为简单,查清事实,便能自证清白;第二等,为断章取义、穿凿附会,以偏概全,故意引导恶意曲解乃至哗众取宠以求言论压倒,这一类,只要不是性格孤僻,独来独往,加些实力也不难办;第三等,为有组织有预谋甚至布下陷阱,一旦落入陷阱者没有察觉,说出任何一句不慎的言论,都将被群起而攻之,再无翻身之地。而在实际中,这三大类又可细分为数种,种种都有其标志及特征。而在一个实例之中,三等九类通常是交叉重叠进行,变化多端,令人防不胜防,难以抵御……”
此为防盗章识海里还没收拾好那柄剑,宫厚说话很小心:“潘金金,你不认识我了?”
这次潘金金回答了,因为她觉得拖着也没意思,还要对着宫厚那张假仁假义的脸,恶心。
“谁认识你?我劝你赶快把我放了,不然等我爹娘赶来,有你受的。”
“你不认识我?你跟在我后面干什么?这是你的鞋子吧?”宫厚从怀里拿出一双鞋子让潘金金看。
潘金金只扫了一眼就认出是自己在竹林里丢弃的鞋子,一语不发,以免露出破绽让宫厚抓到。
“你还忘了你在云家梅林里抱着我的大腿吧?好像是我救了你。”
潘金金脸一黑,这么一说,她好像是欠了宫厚一个人情。
“哦,是你。回头你去潘家,想要多少灵石尽管说。”
宫厚瞧着潘金金,很多年来,没人敢用这么一副打发叫花子的语气跟他说话,也就是潘金金,总是欺负他老实。
但欺负他老实的人后来都死了,就剩这么一个,老天非给他出个难题,让他跟她圆房。但看她这架势,完全不想跟他相认。不跟他相认他就没法跟她圆房,不圆房再修行几千年还是魂飞魄散。难道要将她强行掳走?
宫厚暗自想了一下那副情景,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接受,但潘金金可能接受不了。
既然不能强来,那就智取。
想毕,宫厚就道:“潘姑娘,你是不是在等令尊前来救你?”
潘金金斜了宫厚一眼:“我劝你还是早点放了我,免得成为丧家之犬。”
宫厚根本不在意潘金金说什么:“潘姑娘,你看。此处虽是在墨重山深处,但距离云家也不算远。以岳丈大人缩地成寸的本领,咱们说话间也该赶到了。潘姑娘,你的符箓早在攻击我和逃跑的时候就用光了吧?”
岳丈大人?潘金金明着吃惊,却在暗里吸气,都说了这宫厚看着老实,却猴精猴精的。这他都发现了。
宫厚继续笑道:“我知道岳丈和岳母大人都宠爱你的很,在你身上种的有分神,可只有你生命有危险时,他们才能感知到。”
“我不会伤害你,你也知道我的本领。带着你找个无人的地方住个百八十年的,到时候岳丈大人就不用自个儿出门打酱油了,使唤咱们的孩儿就行了。”
潘金金倒吸了口气,她知道宫厚绝对能说到做到。
“一拍胡言乱语,我警告你赶快放了我!”
“潘姑娘大可以试试!”
宫厚皮笑肉不笑的,他本来是很老实的,但活了那么久,见过那么多手段,不知不觉也会这样笑了。
潘金金几乎吸不上来气,脑中却在飞快地想着,宫厚到底想干什么?仇人相见,不该分外眼红吗?
看见潘金金脸煞白煞白的,宫厚在心里摸了摸鼻子,还真吓着潘金金了,他有那么可怕吗?以前别人都称呼他为“仁心圣君”呢。
有点于心不忍,宫厚收了视线,转过身子,默默瞧着远处的青山。毕竟他的目的是让潘金金心甘情愿圆房,而不是吓破她的胆,给她一点思考的时间。
他侧过身子,宽大的衣袖便垂了下来,随后又被收拢在身后。
他负手而立,衣衫在风中微微摆动。
这气度,这皮囊,就是潘金金也不得不承认当属上乘,难怪会有那么多女人为他争风吃醋。他既能一步虏获一个女人,为什么还要纠缠他?
等等……潘金金脑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她连忙将它抓住,一步虏获一个女人,他岂不是也是靠着那些女人上位?而他起步的第一个女人是谁?是她!
是了,她怎么忘了?此时的她是潘家的嫡系传人,未来的潘家家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背后站着潘云林三大家族,谁敢惹她?娶到她不但好处多,地位上升更快。上辈子宫厚和她成亲后,才获得了进蒲云秘境的资格,才被天玄宗高看一眼,成为最年轻的长老,从此青云直上。宫厚虽然重生了,可现在仍然是那个默默无名的穷小子,他要想重新爬上去,最快最省力的法子当然是走老路。
潘金金几乎一念间想到此处,在心里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这时却听宫厚道:“潘姑娘,你记起我来没有?咱们可是拜过天地的。”
潘金金本能就要否认,但话到嘴边被她忍住了。重生伊始就遇到宫厚,使她一直处在前世的阴影里,而忽略了此时她的境况与前世截然不同,明显她强而宫厚弱,在他没有所成之前是不会轻易动她的。既然如此,一味否认反而无济于事,先首先搞清楚他想干什么再伺机而动。
宫厚见她默不作声,不由大感失望,就算他想跟潘金金把房圆了,也觉得老天给他安排的圆房对象就是茅坑里的一块石头,臭硬臭硬的。可是为了飞升,他必须忍。就在这时,潘金金开口了。
“宫厚,你我既然都是重生之人,理应忘记凡尘往事,你又为何对我苦苦相逼?”潘金金一脸忍无可忍。
宫厚不觉怔然,先前跟潘金金一打照面,他就从她眼里看出来了,但听到她亲口承认,却又是一番滋味。
“就算再重生十次,你也是我老婆。”他不觉脱口而出,并不觉得这次情意绵绵剑起了多大作用,无非是把一次变成了十次。
潘金金愈发觉得自己推测成真,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当然是……”宫厚差点就脱口而出,幸而反应过来,暗中警告小绵给他老实点,心里却升起一股淡淡的不是滋味,毕竟绿帽子不是谁都能坦然受用的。
潘金金听他开个头,却戛然而止,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他说话,不由向他看去。却见他神情淡淡,一双黑曜石似的眼睛盯着面前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的鼻梁又高又挺,潘金金看的有些不自在,正要收回视线,他却忽地一动,一双眼扫了过来。
“潘金金,你这辈子好生侍奉我,过去就一笔勾销。”语气尤带一丝余恨,却很坚决。
五雷轰顶,果然如此。若非强行压制,她要笑出泪来。侍奉?若是张梵梵、宋贞那些他号称真爱,又自诩为他真爱的女人在此,不知会作何想?这个人,枉生了一张那么好的皮囊,却是世上最不堪之人。
幸亏她早有防备。
潘金金强迫自己迎着宫厚的视线,盯着他,望着她。她眼睛本来就又大又黑,加上一层水汽,雾气蒙蒙的眸子看起来楚楚可怜。
别的潘金金可能没有自信,但对于自己这张脸却有几分,要不宫厚那些女人会争先恐后地想毁掉她的脸?而她的脸上,生的最好的就是这双眼睛了,但她几乎不曾用过这双眼睛的魅力,不过此刻她却极力的让这双眼睛充满懊悔、不可思议、痛苦等各种情绪。
然,宫厚一无反应。
眼中的泪已经蓄积的装不下了,潘金金心情不由跌落谷底,却在低头的刹那,手被人握住。
“宝宝,我们重新开始。”宫厚尽量平静道,其实他内心翻江倒海,更何况,那叫小绵的剑在他识海里到处乱蹿,搞的他整个识海都变成了红色。
流光一闪,潘金金身上的鲛筋不见了。
潘金金心头一喜,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仰着头去看宫厚。
宫厚却将脸转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