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过几回寻常的寒暄问话,只听得外面宫人来报,说是圣驾已到,皇后连忙起身,略整了衣冠,领着众人出去接驾,筱心跟在后头。皇后才到殿门,门外就走进一应随从,都是皇帝的近身内侍。
筱心偷眼瞧了一圈,没见着宇文晞的身影,才刚纳闷,旋即想通。这是皇后寝宫,除了皇帝,哪还有男子得以入内,宇文晞定是和文颢然一样,都只守在殿外待命。
天家威严,筱心自是不敢怠慢分毫,不过宇文晞也与她提过帝后喜恶。她蕙质兰心自是懂得变通把握,因此应付下来还算得心应手。再加上画工精湛,手速又快,出来的画稿细腻真实,栩栩如生。更添了几笔点睛之处,画中之人不但与端坐在上的天家伉俪眉眼一致,却更生了几许仙姿,如谪仙下凡,美不胜收。
正做最后的收尾,皇帝却神思倦怠,皇后见了连忙吩咐左右,伺候圣驾回宫。筱心见此忖道:早前就听圣上龙体痊愈,可眼下看,只怕是用药物吊着精气,徒撑着个壳,内里却虚如无物,只怕时日无几。自然这种话只敢藏在肚中一人琢磨,低眉顺眼地恭送了皇帝,继续回到长庆殿中完成手上的画作。
完工之后,皇后娘娘对成品赞不绝口,赏赐了一笔颇为丰厚的奖赏,这才放她回去。
走出了长庆殿,她这才觉得口鼻通畅,整个人自在多了。脚下轻快起来,步子也逐渐迈得开了。
文颢然奉命送她出宫,跟在身后。一双狭长的眸子饶有兴味地落在前头欢快的倩影上。
宫中庄严,一路上寂静无声,来来往往宫女内侍无数,却没有半句赘言。筱心纵使心中愉悦也不敢和知书多说,脚下愈发快起,只盼快点离开这憋死人的地方。
眼看再过一道门便可出宫,谁知从岔道里冲出一伙人,大呼小叫得在这安安静静的甬道中显得好不惊悚。筱心吓了一跳,扶着知书的手就向后避去。
为首冲出的男子,披头撒发,身上的织金蟒袍成色虽新,却皱破不堪,看上去就像是刚从哪儿摸爬打滚折腾成这副模样。那人眉眼扭曲,目色狰狞,模糊了本是清秀俊逸的容颜。见人就扑,扑到就掐,没扑到就撕扯自己的头发衣襟。口中还如毒蛇吐信,呲呲作响,形容可怖,痛苦得不能自已。
筱心和知书躲在文颢然身后,探出脑袋来看那堆人任那男子胡抓乱掐,一个个脸上都浓墨重彩也不敢用上蛮力。左右钳制的人也都是轻手轻脚的,唯恐伤了那疯癫男子。终于七手八脚地将其制住,两人抬肩,两人扛脚,扛起就往岔道折回。
筱心看得触目惊心,这禁宫之中竟还有这样的人。她虽然害怕,却更止不住内心的好奇,往那群人走的方向看了一眼又一眼。不期那张耷拉垂下的头颅突然用力仰起,乱发乌蒙的面孔朝她这边转了过来,乌发之中,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明晃晃地格外显眼。一只伤痕累累嵌满沙泥的手掌五指屈张,亦向着她求救一样地探来,“救我,救我!”
筱心呀地一声,一个步子退后,踩上曳地的裙摆,身子向后仰去,眼看就要跌倒,文颢然劲臂一拦,险险地在她腰后向上一托,这才没让她脑袋着地。将她扶稳之后,旋即放手,风轻云淡的面容见不到半点动容。
筱心这时候无暇致谢,扶着知书还不住往那男子处看,见他无助无望的眸子还直直向她探来,勾出了她心底一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