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莫敬轩抬起了头，依旧困惑地望向建元帝，后者面色虽已然和缓许多，但仍有一抹无法抹去的厉色，建元帝沉了声音，开口道：“小七被你救上来之后，你形容仓皇，惊惶失措，可有此事？”

此话一出，莫敬轩立马低下了头，再不言语。毕竟建元帝所说的这些话分毫不差，字字句句，犹如他亲眼所见。

建元帝原本缓和的神色重新凝重，叮咛告诫得十分认真：“为君之人，万事藏于心底，纵使心中惊惶错愕，但面上坚决不能显示一分一毫。若我是的敌手，你所暴露的这一切便让我有了可乘之机，击其软肋，必能使你万劫不复。”

莫敬轩抬起头，那双方才微有暗淡的双眸之中，闪过一丝的精亮。建元帝停住了脚步，在他的面前缓缓蹲下，轻轻抚着他的肩头，凝视着他的眼，攥着他的肩愈发叮嘱慎重：“你切记，为人为君，一莫要展露心事，二要自留后招，思虑定要周祥。朝堂之变，战场之变，瞬息之间便能决其胜负，若无千千万万条周祥的思虑傍身，一旦遭人掣肘，你便永无翻盘之机。”

末了，建元帝抚着莫敬轩潮湿的发髻，问得极为柔声：“可记住了？”

莫敬轩回答恳切：“儿臣记住了。”

见此情景，建元帝满意地一笑，轻轻拍拍莫敬轩的头，压低了声音，曾经充满了磁性温和的声线中，此时此刻是莫敬轩从未听过的狠辣：“你还要记住，旁人斗的，不过是一人、百人、千人、万人。而为君者要斗的，是整个天下。所以你要算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后路，千千万万个臣子和每一个人的下手，唯有如此，你才能掌控全局，立于不败之地，为君为王。”

话音落下，莫敬轩蓦然抬头，一时被建元帝眼中那一抹无匹的自信，绝无仅有的傲然霸气所深深吸引，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胸膛中不可抑制地翻涌而出……不过片刻功夫，建元帝便笑了，一如往昔般温柔：“父皇并不想打你，只是想让你时刻牢记此事的教训，放在心底，永生永世不要忘记。”

莫敬轩狠狠一点头，重重应了一声后，才看着建元帝缓缓直立起来，仍旧是那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态淡淡地问着他：“今日叶枫的表现，你可见着了？”

侧头回想片刻之后，莫敬轩答得十分谨慎：“儿臣见着了。”

建元帝仍是挂着那抹淡然的笑意，重新悠悠然步上御阶，像是叹息又像是感慨：“能得此一人委实不易，堪当大用，你可要好好把握。”

莫敬轩颇为艰难地抬了双手，向着建元帝拜倒在地，回答得干脆果决：“儿臣知道了。”

等到他抬起头，建元帝已回到了龙座上，一如往常一般斜斜地倚在凭几之上，带着恣意风流的笑意对莫敬轩说：“去你娘那把这一身衣服换了，好好养几天伤。养完之后，给老子去把西燕的细作赶紧审了，军令状还在老子这案上搁着呢，别以为老子打你一顿就能够不作数给逃了。”

莫敬轩：“……”

艰难起身后的莫敬轩转身离去，临到承明殿门口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忽而转过了身，一脸严肃地看向高高在上的建元帝，启口道：“爹，你今天好像也慌了。”

建元帝面色一凛，极快地回复如常，冷笑地看着莫敬轩。没等莫敬轩反应过来，就见一本折子向着他扑面而来，随后建元帝的声音响起：“怎么着小兔崽子？还和你爹怼上了是吧？没打够吗？还不快滚！”

紧接着“啪”的一声，拿本飞舞的折子连莫敬轩衣角都没挨到就落到了地上，莫敬轩缓缓抬头，绽出一抹得逞的笑意，洋洋得意冲着上头摇摆了两下头：“打不着！”

没等第二本折子追过来，他先一步越过门槛，飞也似地逃离了门口。

建元帝在龙座上，笑得咬牙切齿：“小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