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起了南风,船挂帆而行,舱中灯火摇曳。
落水的小童子裹着一件偏大的衣衫,在那苏图身边缩成一团,看着面前那碗黑过墨汁的药,将眉头打成一个死结。
“你叫什么名字?”那苏图握着小童子冰凉的小手。
“我爷叫我‘囝囝’。”小童子吸了吸鼻子,一板一眼地答道。
乌莹抿唇一笑:“男孩儿唤作‘囝囝’,女孩儿唤作‘囡囡’,莫说姑苏,整个平江与江宁俱是如此。那么,你爹娘叫什么呢?”
“嗯……我没有爹娘,只有阿爷。”小童子又咳嗽一声,“大家都叫阿爷四爷爷。”
乌莹摇头,真是毫无头绪。
苏芥端起药碗:“这孩子呛了水,有些着凉,还是尽快喝了药,睡一觉去吧。”
“他不愿意喝。”朱樱抬手扣住他的手腕,夺下药碗,“你这药,闻着就苦。”
“这天底下的药,哪有不苦的道理?”苏芥放开手,虽说教了几句,仍带着柔和的笑意,“他是孩子,你也是孩子不曾?这般任性。”
“哼,我才不是小孩子呢!”小童子鼓起腮帮,很不乐意自己被小看了,从朱樱手中抢过药碗,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那苏图笑着摇头,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被苏芥一句话一激,便乖乖喝了药。
小童子一张包子脸皱成一团,张着嘴欲哭无泪,舌头苦得不知往哪儿放才好。
好苦好苦好苦……
早知道就不该逞这个英雄。
苏芥一笑,夸道:“果然是懂事的。”
朱樱横他一眼,轻声道:“你还笑?”
“给。”那苏图往小童子手心里塞了一小段青白色的冬瓜条,笑道,“这东西味道淡,外面裹了薄薄一层糖粉,喝过药吃一点能冲去口中苦味。”
他看着乌莹笑笑:“我小时候不愿喝药,姐姐总拿这来哄我。”
小童子眨了眨眼,咬一口冬瓜条,笑得眉眼弯弯:“原来哥哥小时候也不喜欢喝药啊。”
“药这么苦,谁会喜欢喝呢?”那苏图侧身,将一截冬瓜条递到身旁正锁眉翻看信件的王献面前,“王大人,这东西只外面裹了一层糖霜,不甜的。”
王献正一心一意看信件,耳边听得“不甜”二字,下意识接过来塞进口中。
下意识就咬了一口。
王献差点没把那冬瓜吐出来。
不甜!个鬼!
那糖霜倒真没什么甜味,但整条冬瓜,比蜜还甜!甜得都要齁住了好吗?
莫不是直接从蜜罐子里捞起来再晾干的冬瓜吧?
王献脸上滚起乌云,将手中信件拍在桌上,抬起头。
小童子被吓得瑟瑟瑟瑟地蹭到朱樱身边,扯了扯朱樱衣袖。
“莫怕,他这人面上狠,心里甜,同那丑橘子一般。”朱樱笑着,揉了揉小童子头顶两边柔软的小鬏。
丑橘?王献脸一垮,朱樱这什么破比喻?还不如苏芥说他是什么蔓草听起来顺耳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