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陈不免又抱怨一番自己不想回京师云云,朱樱说了不少好话,于午后将苏陈打发了。
“这小兔子怎么找到这儿来了?”王献冷诮的声音从幽深的穿堂中传来。
“不是说去查案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朱樱回过头,见他一身暗色,抱臂倚在黑黢黢的穿堂内,只能看清一张脸,脸上神情似笑非笑,似怒非怒。
“倒不是什么案子。”王献跨出穿堂,走到她身边,冷声道,“周家姊妹为何会特意来这儿闹事,我觉得奇怪,便去查了一查。”
朱樱抬眸看他,抬手掠去鬓边发丝,“很奇怪么?”
王献点头:“自是奇怪的。周家姊妹来此处,是因前日在周二太太蔺氏跟前,听蔺氏的一个丫鬟说起城里新开了脂粉铺。而那丫鬟,正是那白篱的姐姐。而白篱前些日子回家,正是殿下催她去的。”
“是么,这般巧?那倒是怪我了?”朱樱看着他一笑,“检校大人要说什么呢?”
“殿下的好计策,将我也算计进去了。”王献一哂,“上回该不会也是筹算如此吧?”
上回,从她被告发,到启程往应天府,最后逆转形势,被加封为公主,这一切,从头至尾,也都是她早已算定的?
若是如此,这女郎也是不输苏芥的狠角色。
朱樱摇头,“并非。陷自身于险地之事,我并不会做。周家姊妹行事莽撞,此一则,的确在我意料之外,两位舅母只怕亦是吃惊不已。”
她原想离开周家后,休整数月,之后启程去寻苏老神医,商议下一步行事。她未曾急着离开姑苏,只因归来两年,日日安宁,她以为情势不至急转直下,谁知她一动,风云亦动,立刻将她卷入其中,不得挣脱。
她的谋算,是从王献出现在墙外邀她去应天府的那一刻才开始的。
王献面色稍舒,虽然他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但总觉得苏芥那般行事端的恐怖。就算生母被府中害致死,又何至于下他那样的狠手,竟连手足都不放过?
“殿下莫向他学。”王献摇了摇头。
朱樱在他眼中光彩照人,他希望这女郎所言所行,都如当初在朝堂之上、满朝文武面前,霁月光风,从容磊落。
譬如不忍见珍珠蒙尘,不忍见美玉有瑕,人之心念,大抵如此。
“……多谢你。”朱樱转身离去,“我二舅母该来了,我去接她一接。”
多谢在这世上,还有人想推她一把,将她从无边黑夜推向光明。养她护她的人不曾这样做过,爱她宠她的人也不曾这样做过,反是王献这样本身尽在黑暗之中的人,希望她能够离开。
这样的人身在仪鸾司中,应当能救很多人吧?
蔺氏在花阁前下了车,一手捂着胸口的砗磲珞子,另一只手中团扇微斜,遮住半边面颊。
朱樱一身藤花颜色的夏衫,头戴帷帽,走下台阶。
“二太太。”
蔺氏心中一喜,想不到朱樱竟会亲自来迎,忙将眉头一皱,上前搀她,“我的颜娘,我的殿下,这可使不得。”
朱樱轻声笑,面前的帷幕轻晃,送出温和好听的声音,“那位仪鸾司的大人今日不在,二太太不必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