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德兴班三个月前刚好来到姑苏,排的是昆曲。进城的路上,遇上一辆精致小车,载一名年轻女郎并一侍儿,驾车的是一冷面公子,那女郎与他们攀谈了几句,便问他愿不愿意为她做事。
刘大成本将信将疑,不想同路进城时,这昳丽女郎竟惊动应天巡抚亲自迎接,刘大成觉得机会难得,连夜寻到女郎。
这女郎便是朱樱。
朱樱指点他排演时下流行的曲目,指点他驻扎姑苏开戏园子,亲自替他寻了城中最繁华的街道,亲自画出戏园的布局图谱,遣人收拾一新。
作为交换,戏园每月需排演朱樱所作戏本《紫衫记》,朱樱偶尔也会化名忆桵来此亲自登台,刘大成必须隐瞒她的身份;此外,就是替她在姑苏找一个名叫弦月的琴娘。
刘大成猜她的身份非富即贵,但朱樱不愿说,他一次也没问过。
朱樱轻快地踏出门槛,拨开门前垂落着的朱红色锦屏藤。
白篱倚着廊中门板,百无聊赖地将手中丝帕叠出一只白白胖胖的小兔。
朱樱转过扇柄,在她额角轻轻一点,“白篱,我们回家了。”
白篱猛地一回神,被锦屏藤缠了一身,一头撞在竹屋墙壁上,震得锦屏藤翠绿的叶子一阵乱晃。
“回家了。”朱樱拨开锦屏藤,笑着拂去白篱头发中和肩上的落叶,“王献有事去了别处,我们别管他。”
白篱点点头,不由回头看一眼方才的雅阁,小声问道:“姑娘要找的弦月,不是姑娘的娘亲吗?”
她看过《紫衫记》,还听二太太蔺氏说过,姑娘的娘亲,是有着蒙古血脉的传奇女子弦月。
朱樱戴上帷帽,面色隐在轻纱内,看不分明,“白篱,你说,究竟生你的人算得上母亲,还是养你的人算得上母亲?”
“这……”白篱抿了抿指尖,摇头,“白篱也不知道。”
小车渐渐驶出城门,白篱打起车帘,帘外是连绵的青山。
虎丘山近在眼前,山上六角形的高塔腾起袅袅云烟,山腰凉亭旁一片奶白色的茉莉花丛尤为醒目,似乎随着湿润的风送来了茉莉清浅的香气。
“姑娘,到虎丘了。”白篱拍了拍手,“姑娘前些日子买下来的田产,不去看一看吗?我听苏家老爷说,云珍姑姑也在田上。”
“好。”朱樱放下手中书卷,整一整衣襟,披上莲色外罩。
她在虎丘山下买了大片的田产,划为十余片,依照时令种不同的花草。
这些花草,或入药制香,或制成糕点、干花等,也有一些被花下大力气做成精致的盆景,摆在如意花阁里。
花田位于虎丘山阴,得一角阳光,另有一角池塘,种着大片荷花与菱角。此时临近正午,田间来往的花匠都躲在虎丘山投下的荫蔽中,盘腿席地而坐,有的饮茶,有的啃包子,谈天说地,谈笑风生。
他们见了朱樱,忙不迭放下手中物什,起身相迎。
“不必麻烦。”白篱挽着竹篮,提起裙袂,在田埂上轻盈走过,影子映在水田里,与蓝天上游弋而过的白云相掩映,仿佛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