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乐抬眉一斜,满不在意:“永明打不过我,尊我一声师兄。嫁鸡随鸡,中山王妃也只能屈尊‘弟妹’了。”
“你!”夕雾涨红了脸,又要上前理论。羊献容屏退心腹,朗声一笑:“永郎常言,师兄直来直往,侠气肝胆。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呵,我可不信永明能说出什么好话。”萧长乐面色不变,姿势却稍稍端正了些,“耽搁了一月,还望你不要介意。”
长乐自幼被弃于管涔山的一座破庙,索性被鹤起先生发现,悉心养育。先生见长乐天资聪颖,是块习武的好料,便视他为子,宽柔并济。
老先生于三年前仙逝,长乐每日守在坟前,直到期满,方才动前往平阳。
见他盘中的花生吃个干净,羊献容抬手让人添上一盘:“鹤起先生与你亲如父子,守满孝道,实乃人之常情。”
静了一会儿,长乐不知想些什么,复而抬首道:“永明与我说,你家的丫头走失了,想让我帮着去寻。”
“师兄这是应允了?”羊献容前倾身子,语速急迫,眸中具是央求。
“没。”长乐抓了一把花生,哗啦啦地倒进口中,“让永明乖乖喊我一声师兄就好。”
“”羊献容吞了吞口水,这人的心性,确定不是五岁雉儿?
高座上的美娘面带异色地望着自己,长乐轻咳一声,缓缓解释,“这是路费。”
缓缓打开手中的卷轴,白皙的纸面上,小娘精致娇美。只瞧她黛眉舒展,双目明媚,与母亲有着六分相似。长乐盯了一会儿,淡淡道:“倒是幅传神的画像。”
“挥笔千张山水走兽,唯有这人像深入我心。”羊献容眸中微动,久久望着画中人,“母亲总是最能抓住孩子的神韵,一颦一笑,嗔羞怒骂,不论多久,都在脑子里打着圈儿呢。”
长乐轻卷画轴,眼睛一眯,思索道:“年岁,身长,口音,生辰,嗜好,别称,随身物件,一一与我说明。”
明窗内,书声琅琅,孩童歪着脑瓜抑扬顿挫地念着《论语》。几尺的书桌旁,女子捏着针线,细细缝着寝衣,一派安逸温馨。
卜澜家世不高,父亲又是个讲究‘女子无才’的,连识字断句都是马马虎虎。正因如此,她才更为注重刘胤的学习,请了当朝大儒传授不说,还寻了几位世家郎君与他切磋技艺。
刘胤本就是个有慧根的,一来二去,小小年纪就已文武双全。不光卜澜自豪,皇帝都对这位侄儿颇为喜爱。
四岁立为世子,将来继承的便是中山王的爵位。
刘曜待她冷淡,卜澜一门心思扑在孩子身上,强迫自己不去在意日复一日的漫漫长夜。直到中山王妃横空出世,卜澜才懂得,一切她不敢奢望的,对于旁人却是唾手可得。
卜澜手指一斜,银针刺破指腹,鲜艳的雪珠落至素白的布面,红的格外显眼。
她眯了眯眼睛,重重道:“我最讨厌红色。”
那日,雪过微霁,冬日的阳光难得出的那样好。府内上上下下全被漆成喜庆的红色,卜澜抱着刘胤,听着外面的花炮噼啪作响,车马喧嚣叮当而过。
他们俩,是被刻意遗弃的角落。
她是侍妾,没有明晃晃的翟冠,也无红灿灿的喜袍。坐着一顶小轿,从侧门被抬进府邸,盼了一晚,候了一晚,夫君不曾来,睁眼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