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最好的解决手段就是…没有谁追究这件事。
…………
电光火石间心念飞转,黄猿微微眯起眼睛,视线放到会议桌对面,萨卡斯基身后站立的几个人身上,室内除了他和萨卡斯基,余下的就是两人各自的嫡系心腹,要想不让今晚的事外泄倒是简单。
以黄猿对自己麾下的掌控力,他自是能保证,之后就是萨卡斯基————他们海军的赤犬大将治军严苛却也赏罚分明,只要这个男人下令,一切就万无一失。
可关键是…萨卡斯基性子偏执行事激进,是鹰派的领军人物,事关海贼王血脉…只怕…对海贼深恶痛绝的萨卡斯基不肯善罢甘休。
想到自己这同窗兼同僚的行事作风,黄猿忍不住有些懊恼,若不是让萨卡斯基发现他握着能和那人联系的电话蜗牛,今晚这件事也不会…有这般不确定因素。
这通讯器从她失踪就收在他手上,为了防止有朝一日她联系她家小丫头却无人接听,后来她打进这电话,表示他果然有备无患。
早几日她那丫头醒来,她又诡异消失,通讯器自然还需要派上用场————因为她只会联系她的女儿,她不知在哪个角落,这唯一可能掌握她行踪的工具就显得极为重要。
收到那人通讯那天开始,这只电话虫就安置在科学部他办公室内,单独空间,除了接驳能够定位的仪器,更时刻有人关注着。
结果,果然如他所想,等了几天之后通讯器再一次响起。
至于为什么是萨卡斯基接了电话…黄猿表示,他们海军这位掌控秘密情报部门的赤犬大将,较真起来就不择手段的行事,真是叫人防不胜防。
白天先锋号致电本部询问一个番号,那个已经被列为特殊人物的身份番号出现,讯息立刻被转交到黄猿办公室,他接起来自先锋号的通讯,获悉她所在的位置。
然后…一言难尽,斯摩格那脾气又臭又硬的混小子居然屏蔽了本部的所有信号,幸亏早前科学部抢先定位军舰所在地。
联系不上先锋号,黄猿就迅速下令,一面让早前得悉她出现就领命启航的心腹部队日夜兼程赶往确定的目的地,一面密令阿拉巴斯坦附近海军驻地抽调人员先一步去往那里,以防止意外发生。
布置好一切,他转而留意她丫头的电话蜗牛————然后…黄猿的办公室被不速之客占领半壁江山。
那组番号被通报给科学部,赤犬大将收到消息也不奇怪,毕竟两个海军大将权限相同,黄猿下令特别留意那人的番号,想来他这同僚也做了一样的举动。
当然,他也不意外萨卡斯基能发现通讯器,毕竟掌控着秘密情报部门,海军本部之内要说大将赤犬没有在各派系内埋伏暗线才是奇怪,黄猿自己都有不为人知的耳目。
他只奇怪为什么萨卡斯基能…料得如此准确。
她的行踪一确认,萨卡斯基就料准电话蜗牛能派上用场,而且还猜对了!
关注到如此程度…当中究竟有几分是单纯的男人对女人的心意?以萨卡斯基的性格…喜欢的女人和坚持的正义相互抵触…他这同僚…会有什么反应?
虽然外界传闻大将赤犬偏执又冷血,然而实际上,他们这些共事几十年的老同事却知道,萨卡斯基不是滥杀的性子…
可那个男人眼睛里同样揉不得沙子。
呃
…………
正有些担忧同僚赶尽杀绝的黄猿,一回神却又发见萨卡斯基眼睛里的冷意终于缓和了一线,盯着他的目光晦暗阴郁,到底却没了不久前的那种狠戾杀机。
微微一怔,片刻过后忽的又恍悟,黄猿眉梢狠狠一跳,顿时嗤笑出声,“耶耶萨卡斯基你真是…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为的是警告我不要追究吗?”
他半是惊讶半是调侃,随即听得他这同僚微不可察的轻笑一声,面上又露出惯有的那种表情,没有给他明确答复,神色间却…无声胜有声了。
下一刻,黄猿收起视线,生生压下眼底的惊诧,面上不动声色,心头却瞬间掀起惊涛骇浪————竟是恰如他所言了!
何等不可思议!
与绝对正义相互抵触的情势下,萨卡斯基居然…真的为了她肯退让?
这简直…
不过————即使萨卡斯基肯为了那人做到这种程度…
想了想,黄猿抬了抬下颌,似笑非笑的开口,“我当然不会追究,安娜那么重要,只要她平安归来,别的什么都无所谓啊”
即使萨卡斯基肯为她退让,黄猿自认他一番心意也不输给对方的呀
那人,安娜,可不是能退让的事啊
微微的恍惚过后,黄猿蓦地醒过神来,眼底滑过难得一见的些微局促,幸亏戴着的深茶色镜片挡去了他这一刻的失态,才没叫旁人看出什么。
耶耶可真是…
霎时间,心头浮起的百般复杂只化作一记浅浅喟叹,黄猿放低了视线,半掩起眼帘小心遮住那丝异样情绪,顷刻间复又撩高眼皮————刚一抬眼就对上萨卡斯基的目光,尖利而冰凉。
隔着会议桌,坐在对面的那个男人抿紧了嘴角,不动也不言语,帽檐下方阴影里漏出一线眼神,静静的盯了他几秒钟,薄唇掀了掀,露出带着点嘲弄意味的表情。
这一时间视线相交,寂静里滑过一记几不可闻的冷哼,那道目光却也只是停顿了瞬间,就像什么也没看见似的转开。
黄猿不紧不慢的轻笑,刻意装作无所谓的模样,错开的视线又看向电话蜗牛:
隔着电话蜗牛,那厢没有任何表示,话筒里倒是传来些动静,仿佛是行进间衣料摩挲发出细微轻响,也不知正在做什么…
恰如他所预料,她对他的示弱之语置若罔闻。
黄猿心底微微一哂,到底没有开口。
那人,安娜就是这样冷淡的性子,男人是真心实意也好,轻佻撩拨也好,对她来说都毫无关系,那人把世界拘束成小小的方寸之地,里边唯一只放着女儿。
他也没想过要说点什么挽回颜面,只有他自己能意会的事,解释就是掩饰,开了口会越描越黑,索性沉默是金了。
当然,萨卡斯基在想什么,黄猿也很清楚,也更明白片刻之间坐在对面的,他们海军的赤犬大将眼神中的未尽之意。
那样带了深意的打量,除了不悦还有少许讶然,不悦是因着他对安娜的态度,讶然同样也是因着他对安娜的态度。
前者是男人对敌手的警惕,后者却出自…看到他忽然做出与往日作风大相庭径之举的一时错愕。
他们两个同窗又同僚,相识几十年彼此太过了解,别说萨卡斯基觉得惊诧,连黄猿自己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也会说出这样…温软的话。
温和又软弱,并且不带有别的企图,仅仅是单纯的表达一种心情,‘输给你了。’————他拿她没办法,只好顺着她,让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并非迫于形势的妥协,仅仅是出自对她的心意。
何等不可思议!
黄猿从未想过会出现的情况,也直到发生之后,回过神细想他才惊觉,也或者方才脱口而出的话,才是潜意识的真实写照。
没有鬼蜮伎俩,没有谋夺算计,唯一的真实。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现在已经晚了,他竟单纯的为着一个人心绪起伏不定,如此失态,如此…忘形…
明明…起初那份心情只是一点点感兴趣而已,带着些对她往年苦难遭遇的怜惜,或许还有因为萨卡斯基对她另眼相看而升起的好胜心,单纯的男人天性的恶劣因子。
谁料想结果竟是这样。
能不知不觉让他深陷泥淖,虽说当中有他自己作死的原因,更多的却是她的缘故。
室内一片沉寂的气氛中,黄猿的嘴角溢出一记轻笑声,颇带了点不明不白的自嘲,心想着,果然应了他方才的话:
真是可怕的女人啊安娜你。
一开始,他就不该为她那双明艳的祖母绿瞳着迷的…
…………
恍悟与自失过后,黄猿随即收敛心思,他半生杀伐征战心性自是无比坚忍,定下神来的现在,片刻之前的忘形就如幻觉般了无痕迹。
那些旖旎心思悄无声息散去,他的注意力就集中到当前的正事上:
方才那短时间的失神,他怔怔盯着搁置的电话蜗牛,到得现在那端仍是没有太大动静,只不时传出衣角簌簌的细微声响,裹挟着些忽远忽近若有似无的古怪风声,却没有人说话。
不知她此时正做什么…微眯着眼睛打量那只尚且处于通讯状态,却叫他们这边得不到任何有用线索的电话虫,过了会,黄猿皱了皱眉,到底没有开口。
无论她正在做什么,此刻怕都是紧要关头,他们这边既然爱莫能助,那也就没必要打扰,免得叫她分心出什么意外。
说不担心也不尽其然,不过也没到心急如焚的地步。
她身子骨病弱,到底也是能力者,岛岛果实没有强大的攻击力,其能力者的防御却称得上无可比拟,加上鬼族血脉…想是不会有危险。
更何况,经过几次迂回交锋,黄猿确信她比外表看起来强大许多,所以啊他决定等她那边脱出险境,彻底安全了再来谈其它的事。
几息间全盘考虑过当前情势,他这才带着点静观其变的意味又转移心思,给了平铺在电话蜗牛前,正通过投影功能投映到彼端的那两份文件————慰灵碑的碑文,她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