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会,场内两人比试渐渐趋于白热化,竹剑碰撞声,气流涌动带出裂空之音。
道伯曼的视线也同样叫两个人引过去,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原以为会一面倒的局势,叫娃娃脸海兵迅速还击之后显得有些胜负未定。
罗纳德的剑法承自萨卡斯基,强悍凌厉,而黄猿麾下的那个海兵,剑术上似乎弱了些,不过他凭着敏捷反应和体术,一时竟也挡下暴风骤雨般的攻击。
场内交战二人身形交错又飞快分开,同样精于剑术的道伯曼很快做出判断,“最多三分钟。”黄猿麾下那士兵,最多再撑三分钟。
当然,胜负结论是仅仅就剑术而言。
…………
竹剑相互碰撞又险险错开,比斗中的两人脚下一转又一次开距离,站到赛场边缘,许是上一次攻击叫对手以漂亮的上挑回击,险些落于下风的罗纳德手腕微微抬起,眉宇间浮出一丝凌厉杀气。
道伯曼缓缓眯了眯眼睛,日光下,罗纳德手中竹剑,剑尖隐隐附上一层浅薄铁黑…武装色?比试过程中动用武装色加固竹剑…
啧了声,还没来得及开口制止,就见罗纳德脚下一错,身形在原地消失,顷刻间重新显现时,萨卡斯基麾下剑术最快最狠的军官,扬高手臂,武器狠狠劈落。
娃娃脸士兵睁大眼睛,眼神里有些惊愕,他避不开只能横剑去挡,罗纳德的剑术看似简单,实际上封死所有退路。
武装色霸气加固后的竹剑足够劈断精铁,更别说一柄普通竹剑,攻击丝毫未曾停滞,剑尖撕裂空气,迅猛凶悍,戾气十足,目标恰是对手的左肩。
眼神微微一跳,道伯曼皱了皱眉,耳边传来几次压得很低的低呼,多少带着点不赞同与惋惜,在场都是老兵,当然看得出来,这一下落实,那士兵肩膀怕是要废了。
…………
电光火石间,道伯曼发现眼角余光里,立在比试场前沿那些人当中,最纤细那道身影动了动,速度不紧不慢,诡异的是身形一动,下一秒就闪现在比试场内。
安娜夫人。
在众目睽睽下骤然闯入,明明是有迹可循,能够清楚看到每个动作,速度缓慢,不知怎么竟透出一种无法制止她的感觉。
精准插进武装色加固剑尖的攻击落点,那夫人抬手,手腕旋出完美轨迹,指尖霎时间多出一柄兵器,半个手臂长短兵刃,绵绵软软,堪堪架住劈落的竹剑剑尖。
攻击骤然凝止。
她挡在娃娃脸士兵身前,举止淑静得体,微启的唇,音色恬淡,“胜负已分。”
…………
现场因突如其来的变故停滞下来,一时静得出奇,所有视线聚集到她身上。
良久,被架住的竹剑撤离,干净利落收刀之后,前一刻浑身杀意暴涨的人神色沉稳,“正如萨卡斯基大将所言,安娜夫人果然好身手。”
“赤犬大将过奖了。”那人手腕一转同样收起短刃,面上倒是没有半点受到赞誉的喜悦,眼睛里反而带出明显的困惑。
间隔几秒钟,她又偏过脸。
道伯曼挑了挑眉梢,和现场其他人一样,多少都很惊讶。
因为赤犬大将的举动。
蔷薇号最高指挥官慢吞吞地从他一众属下的簇拥里走出来,半张脸都埋在海军帽子阴影下的男人,走到那夫人身侧,以往始终抿紧的唇稍居然挑了挑,严苛气息微妙的散开少许。
见赤犬大将进入场地,罗纳德少校眼疾手快揪住他的对手,象出现时那样,阴森森瞪住似乎要反抗的迅娃娃脸海兵,紧接着拖着对方以逃命一样的速度消失。
下一秒,在一层甲板现场,三艘军舰所有将领军官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赤犬大将抬手拦住同样试图离开的安娜夫人。
“和我比一场。”大将赤犬象是忘记自己身为海军最高战力之一,开口之后抬手解开西装扣子,褪掉会得行动不便的外套,又松了松衬衣最上端两颗扣子。
“哈?”安娜夫人站在原地浑身僵硬,见鬼一样瞪大眼睛。
一问一答间,默默围观一众人掉落一地下巴。
先怀疑了下他们赤犬大将是否处于清醒状态,顿了顿,道伯曼慢一拍的品出方才萨卡斯基平淡无奇音色深处,一点点的愉悦和怀念。
…………
反复打量比试场内一个冷静一个呆滞的两人,半晌,道伯曼慢慢眯起眼睛。
直到此时,他才真正全部想通。
那些疑团。
萨卡斯基与安娜夫人,怕是旧识吧?
‘比一场’,除了怀念,恐怕也是近日里流言手段的真正目的,萨卡斯基想替安娜…稳定她在海军内部的地位。
这世界凭力量说话。
能够令得海军大将出言邀请,即使她不应战,此刻在场所有人对她的力量也会印象深刻。
强者为尊。
此后,至少出航舰队内不会再有谁轻视那位夫人。
萨卡斯基的手段可真是…
“中将大人。”
“嗯?”注意力暂时从比试现场那里收了收,他瞥了肩侧忽然开口的副官一眼,“怎么?”
他的副官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示意他往别处看————
把目光移开少许,随即停在缓缓走向此地比试现场的一行人身上,眼睛微微眯起,顿了顿,他又漫不经心的勾了勾嘴角,哼笑一声。
由远及近一行人,此番航行执行任务的科学部战斗部队,与他们的保护目标,安娜夫人。
原本这些人在二层甲板,大将黄猿一直爱护的后辈,战桃丸那小鬼守在他任务目标身侧,那位夫人应该很早就呆在栏杆边,早在他们来到比试赛场之前…
然后现在,看样子是叫人请下来了吧?叫此刻不远不近缀在后方的军官,隶属蔷薇号的人。
至于原因…
不多时,科学部一行人走入现场,许是原本就派系不同,或者再加上科学部的人一贯和前线作战部队格格不入,以战桃丸为首这些人忽然出现,使得比赛场内的喧闹声减弱几分。
一层甲板的气氛隐隐变冷了些,围在四方擂台周围的将官们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实际上有很多道视线若有似无缀着科学部战斗部队,以及…那位夫人。
许是察觉了带着隐秘审视的打量,战桃丸的步伐不察痕迹缓了缓,身体重心偏了偏,挡掉看向他肩侧那夫人的目光,片刻之间,原本呈扇形缀在后方的队员加快步伐抢到前方。
也不过转眼,科学部战斗部队的队型更迭完成,一行人形成一个保护圈,护住中心那位夫人。
穿行在众多注目当中,科学部的保护者们绕着比试场地走到一处较为空阔角落站定,十几个人站的位置看似零零落落,却巧妙遮挡外界窥视保护圈中心那位夫人的角度。
…………
“反应倒是迅速,黄猿调教得不错,那小鬼。”
他一眼扫过科学部战斗部队,又不着痕迹将视线瞥向另外一个方向,随后就见请动科学部一众人从上边下来的蔷薇号军官已经回指挥官身侧复命。
而那位一边听属下报告一边状似无意地抬手理了理帽檐…
见状他就笑起来,压低声线说道,“别管多余的事,艾尔。”
“是,道伯曼中将。”副官应了声,可有可无的耸肩。
听出副官声音里藏的未尽之意,道伯曼哼了声,语气似笑非笑,“今早左翼护卫舰指挥官已经着人探望过,你长官我就不用多事了。”
说完抬手拍了拍副官的肩膀,带了点安慰的性质。
他哪里会不知道呢?副官跟着他快十年,那点毛病…真说起来没什么,也就是热心肠了点,尤其是对女人容易心软。
近些天蔷薇号这边传出去的事左右双翼护卫舰也有耳闻,他的副官提了几次,虽然没说得很明白,可他也能听出点意思,那是想叫他出面管一管。
海军原本就鲜少女性,他们航行海上,舰艇之内狭隘封闭,经年累月见不到陆地,更没有调剂…偏生此行舰队里存在一位夫人。
别说是士兵船员,一众年轻小伙子会关注很正常,就是军官将领们,多多少少潜意识里也会留心。
道伯曼知道,他这副官,艾尔就是心软,听得流言不堪,首先就同情了那位夫人,先是口头训斥要求他们军舰里不许多嘴,后来又隐晦希望他能劝一劝赤犬大将,蔷薇号指挥官。
不是出于什么异样心思,艾尔就是老派男人作风,容易偏向弱势。
传言不好听,虽说在海上,放任下去,等到回航…
只不过…
想了想,他正要开口又发现眼角余光里,聚集在迎面侧方位置,蔷薇号将领军官们簇拥的那位人物微不可察地偏了偏头…
顷刻间,那位人物身后有人立刻上前…
大半张脸藏在帽檐下方,薄唇轻轻开阖,隔了大半个比试场,杂音与海风搅乱听力,道伯曼听不见萨卡斯基说什么,不过从领命的罗纳德面上神色来判断…
“有热闹看了啊”挑了挑眉梢,视线缀着转身离开蔷薇号军官人群的罗纳德几秒钟,随即收回,道伯曼笑了笑,回头叮嘱他副官,“下一场原本该是我们的人吧?让他等等。”
“诶?”
副官一脸莫名,他撩了撩眼皮,哼了声,倒也没解释,有些事属于机密,他没办法说明,另外有些事却是他私下里的猜测,没证实前当然更不会说。
…………
那夫人身上藏着太多秘密,恶魔果实能力者,自然系岛岛果实,能够隐匿十六年的人,那份坚韧与沉稳叫人佩服。
她女儿,万物之音聆听者,天生霸王色霸气。
几项因素叠加,那女人哪里能算弱势呢?虽然她的身体确实病弱不堪。
关于岛岛果实和聆听万物之音,他副官,艾尔的军衔还未到能够知晓的权限级别,道伯曼也没有说明的意思。
副官艾尔热心肠容易心软,作为直属上司,道伯曼也不是冷酷无情,下了战场,他们没有人命如草芥的糟糕概念,更不会恃强凌弱。
海军军队等级森严,纪律严明,征战杀戮时要求绝对服从,不允许个人英勇主义,才能保证胜利,而胜利,对海军将领来说,指的是他们麾下士兵付出最小牺牲,最大程度的消灭敌人。
战争,不是个人厮杀舞台。
而战场之外,军人也是人,无论是将领军官,亦或者普通船员士兵,他们每个人都有血有肉,会哭会笑,不是机器,更不是刽子手。
艾尔同情那女人,道伯曼没有依着副官的希望出面,不是冷漠而是对近日流言有另一种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