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贩药材的抱着膀子靠在墙角没动静,灯火昏暗,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听大家的话,原来能住进柴棚倒和张佳琳他们不一样,没掏钱,而是店老板看他们可怜,主动让进来的。难怪都是老弱病残之人,想来店老板善良之余也是精明人,不想为做善事,反倒给自己添麻烦——可怜人太多,难免良莠不齐,人要饿急了,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后来的四人都是天津卫的,那边去年倒是没灾,不过听他们话里的意思,考成法鞭策之下,那些官员们为了完成考核,不得不层层下剥,老百姓的负担太重,交了苛捐杂税,剩下的粮食根本就不够一年生活。年轻人得种地,正是农忙的时节,自然不可能出来讨饭,剩下他们这些老块块们,什么忙也帮不上,反倒是负担,所以才出来乞讨。
先前那两个胆小的妇女更苦,地都没了,还跟自家的男人走散,已经成了地地道道的流民。
众人聊的熟了,就少妇一人不插言,张佳琳忍不住好奇,问她来历,此刻二狗已经吃饱,在钱倭瓜的怀里睡着了,少妇看了看钱倭瓜一眼,犹豫片刻,终于彻底放下了戒备,低声将自己的来历道了出来。
原来她还是个有身份的,丈夫是广宁卫钟秀县的县丞,去年刚由举人补的缺,谁知太过刚直,一上任就与知县邓秀不合,邓秀为了巴结上峰,私自加派人头税,征得纹银八万两,五万送礼,三万自收,被她丈夫耿忠抓到了把柄。
“那天晚上,邓秀派人将先夫请进了府,送回来时,是搀着回来的,说是吃醉了酒,当时我就有些奇怪,先夫酒量不行,很少饮酒的,又瞧不上邓秀,怎么可能喝醉?不过当时还是不经事,没想太多。谁知道到了半夜,先夫居然大叫着醒了过来,吐了好几口黑血,一句话没留就气绝身亡。我不过就是个妇道人家,早就吓的没了主意,一切后事都交由家里的长随处理,等到出殡那天,邓秀上门,无意中听到长随和他的对话,才知道先夫居然是邓秀跟长随合谋毒死的,为的就是怕他将加派人头税的事捅到朝廷……先夫虽然只是个举人,不过当年主考的坐师是沈鲤大人……”
有句话她没说,当时见丈夫吐出的血色发黑,她就觉得不对,先把带血的衣服藏了起来。
“后来呢?”张佳琳听的悚然动容,忍不住追问道,旁人也竖着耳朵倾听,钱倭瓜却闭上了眼,心道,还用问么,官官相护,肯定是在广宁卫投告无门,这是打算进京告御状了,孤儿寡母,可怜见的,能走到这里,不知受了多少苦呢?
钱倭瓜料的不错,少妇果然吃尽了苦头,告到广宁卫,却没想到吴秀的妹妹居然是广宁卫指挥使的小妾,被反诬成勾引汉子杀害丈夫的凶手,直接就被关进了大牢,要不是管牢的老头好心,直接就丢了命,是装死被送到化人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出来才知道,二狗已经被自家的长随卖给了人贩子,为了报仇,她以色相为诱,趁那长随不防备,用剪子在他心口戳了十来下,杀了长随之后,连夜跑出了钟秀。
那件带血的衣服藏在家里神龛下,压根就没用到。她准备进京,生怕丢失,也根本不敢带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