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愿寺、比叡山、界町之类的地方自然也要顾及到。
对摄津、北近江、越前等“敌占区”也不能轻忽,同样派人暗中宣传,打击其合法性,防止敌人进一步坐大。美浓三人众若真的倒向朝仓,那可就是晴天霹雳了。
做了这些必要安排之后,仍有两个大问题,如两朵乌云一般飘在京都上空。
其一,上杉家究竟派了多少兵援助朝仓?会援助到哪一步?
其二,从播磨折返向东的浅井长政,其立场还可信吗?其军队情况如何?
理论上并不应该在此敌我不明的情况下贸然与敌人作战,但关于敌情的消息实在过于纷乱,无从判断真伪。织田信忠麾下的梁田广正向平手汎秀透露说,他最近几天完全联系不上“飨谈”的首领小十藏了,织田家引以为豪的情报组织,或许已经遭到毁灭性破坏。
按平手汎秀的规划,北陆的朝仓、上杉暂不急,三好长逸才是迫在眉睫,所以目前尚留存的两万多名织田军,应该优先向西,攻打摄津。
这个观点理所当然得到足利义昭的支持。
不过泷川一益、池田恒兴等人对此不太赞成。池田仍旧主张分兵二路,同时应付两线,泷川一益则认为该固守京都静观其变。
三人在中下层中各有根基,平手汎秀的名声自不用提,泷川一益也相差不远,而池田恒兴则是在织田信包死后暂时成了一门众的发言人。
理论上话语权最高的织田信忠则是觉得各人所言都有道理,左右为难,莫衷一是。感情上他倾向于亲族谱代的平手和准一门众的池田,理智上他则信任平手和泷川的能力,同时他又放心不下留守的人马,断然无法坐视岐阜城遇险的。
讨论了几句,无法取得共鸣。平手汎秀换了思路,不再分析利弊得失,而是以阴谋论来说服:
“各位,最近这些忽如其来的变乱,发生得十分巧妙,要说背后没有人居中联络指使的话,是绝不可能的。一时间无法猜出主谋是谁,但我可以看出来,对方一直在拼命拖延时间,用以引发各处的‘伏笔’……我等现在还能争取到一线机会,大概已经是敌人的失误了,但决不能指望敌人再一次失误。此时无论如何都要先动起来,打乱对方的布置,静观无疑是最差的选择!”
泷川一益犹豫片刻之后,被这个观点所说服,但强调说:“平手中务所言甚为有理……但倘若依您的方案去做的话,一定要派出足够机敏的人,先行打探,避免踏入陷阱……干脆让鄙人担任斥候任务吧。”
而池田恒兴见到两位大佬达成一致,也不再坚持,转变了口风:“我对于先西后北并无太多异议,只希望能迅速击败三好长逸,回军与朝仓决战。京都虽然是最重要的,岐阜城也同样关键啊!”
此刻织田信忠才松了口气,面色坚定地下了决定:
“既然如此,全军就立即前往摄津,讨伐三好长逸这个逆贼吧!织田一门的兴废存亡,就拜托各位了!”
他这一番举措,算是差强人意,虽然不足以让重臣们心折,至少还不至于引起轻视。
京都,二条御所,元龟三年,五月初八,日昏天阴,间有急雨。
病危中的信长强撑身子,躺在牛车上,被麾下将士簇拥着来到了城下,足利义昭难得一见地穿上甲胄,亲自伫立在门口,带家臣们隆重迎接。
幕府中尽是欢欣的气氛,但织田家众人却都默然悲戚。
为首一个织田信忠,眼眶仍泛着红色,面容绷得紧紧的,仿佛是用尽了力气,才能保持住相对平静的表情。
“互利互惠”的协议,终究还是达成了。
虽然幕府是更欢快的一方,而织田家众人多少有点不情不愿。
足利义昭的兴致很高,至少表面上兴致很高。他亲手书写了任命织田信长为幕府管领的御书,并且还在许多封书信上署名画押,命令家臣们将消息传递给各家大名知晓。
同时他还进一步独力疏通了朝廷的关系,让信长的官阶更上一层楼,达到“正四位上”,领弹正大弼如原。义昭本人也不过是“从三位权大纳言”而已,两人现在只差了一步之遥。
将军大人显然不是乐善好施不求回报的慈善家,今日的慷慨,只能说明他收获的利益比付出的筹码要更多——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一番程式之后,幕府由三渊藤英亲自带队,八名杂役恭恭敬敬地将信长连人带榻一同抬到了二条城中。从此他便成为室町幕府的“管领大人”,坐上以往只有细川、畠山、斯波三家才能企及的位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贵无比。同时也失去了自由。
以此为代价,不到十四岁的织田信忠,取得了空前的大义名分,成为朝廷和幕府都“鼎力支持”的新一任家督。
各路的反织田势力,以三好长逸和朝仓义景为首,立刻被足利义昭当场宣布为“逆贼”,甚至连一向尊崇幕府的上杉谦信都遭到严厉斥责。
所以,织田家的中下层兵将们,整体上还是比较高兴的。至少,看到信长大人还活着,谣言不攻自破,又得到朝廷和幕府的认可,那么就可以抛去多余忧虑,专心与眼前的敌人作战了。
从朝廷赶来的飞鸟井雅敦神情十分淡然,或许是在场所有人里面心里负担最小的一个。这几十年来,公卿们已经习惯了细川、大内、三好等等的兴亡起复,可以说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如今多了一个织田,又有什么值得惊叹的呢?
而平手汎秀的心情相当复杂。
信长伤重,无法理事,织田家的威势毫无疑问会大为削减,孤身处于濑户内海沿岸的平手家似乎会越来越不受节制了。再加上足利义昭提的条件,现在平手从名与实两方面,都即将与织田脱离关系。
独立自主,不再仰人鼻息,看起来似乎是很不错的好事。
但同时也意味着,无法再从中枢取得强力的后援了。
别的且不说,当年推广“大米本位”,流动资金最紧张的时候,信长一出手就给了黄金五千两,折合铜钱两万贯,而且压根就没提还钱的事情。放眼整个扶桑,这么靠谱的老大哥你能找到第二个吗?
除此之外还需要考虑如何与旧日同僚相处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