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也怪不得他,织田军可是好几万人,队伍都看不到头。而大津地区连个土木城砦都没有。带着十来个卫兵管理这片地方,算起来也就是个村长级别的小官吏罢了。
“您辛苦了。”通过与家臣的眼神交换,确认对方没带武具之后,平手汎秀下马扶起了面前的浅草二郎。
接着汎秀便开始犹豫了,不知道是否该向这个小村长询问情报。
从面前的局势看,足利家大概还没发起全面警戒,也就是说京都至少还是安全的。但是信长有没有顺利到达呢?此刻他老人家又去了何地?
眼见主君不说话,河田长亲代替问到:“浅草二郎大人,快要入夜了,我军需要驻扎,请问您能提供多少物资和场地呢?我们会按市价支付。”
“诶……呃……这可难为我了……”浅草二郎闻言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人这里,方圆十里总共只有八百名农人和两三百商贾而已,您需要物资的话,不妨去西面不远处的比叡山那里。尤其这几天流言泛滥,我这的行商都来得越来越少了……”
“流言?什么流言?可与我织田家有关?”说话间,急性子的池田恒兴已经骑马驰到,他身后跟着泷川一益和蜂屋赖隆。
平手汎秀也对这个十分敏感:“浅草大人,附近究竟产生了何等流言,不妨说与吾辈一听。”
“啊?”浅草二郎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巴,但显然已经晚了。他脸色顿时惨败,声调也带上哭腔,连连磕头道:“没有什么流言!是小人一时口误了!请各位大人见谅!”
说是口误,但这幅姿态,显然是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了。
“这小子,还敢不老实?!”池田恒兴翻身下马,大步跨过来,伸手掐着浅草二郎的脖子,狠狠提起来,“赶紧说了实话,饶你一条狗命!”
“池田大人怎可如此呢,这位乃是幕府的奉行。”平手汎秀笑着不动声色地推开了池田恒兴,转过头来,对着被吓傻的浅草二郎微微躬身致歉,“这位是本家猛将池田恒兴大人,他发怒了我可不一定拦得住,我看浅草大人,您也没必要惹他生气呀。”
“呃……呃……是……是……”浅草二郎浑身哆嗦,语无伦次,眼珠四处乱转,似乎是被吓傻了。
这时泷川缓缓上前,说:“既然是流言,想必街町中知晓的人不少,随便找个人就能问,此人这么不老实,一刀杀了便是……”
“说的是!”池田恒兴点了点头,抽刀便要动手、
“啊!啊!别杀我!别杀我!我说!我说!”浅草二郎这才惊醒过来,复又趴到,蜷缩于地,双手抱着头,“这两天,来往的行商和客人都说织田弹正大人已经……已经……那个……往生极乐了……小人可不敢咒织田弹正他老人家,只是转述而已呀!饶命,饶命啊!!”
然而此刻织田家的众人全都陷入了石化状态,那还顾得上这个小人物。
“混蛋!真是胡扯!”片刻混乱之后,平手汎秀右手重重锤了一下身边的大树,发泄式的骂了一声,而后脑子开始恢复清明状态,立即取过身边侍从手里的地图,铺在地上。
见状,泷川、池田、蜂屋也恢复冷静凑过来。
平手汎秀眼神移动一番,迅速找到目标,手指紧紧点在地图之上:“主公从水路走,理应在三天前就登陆了,预计的地点——膳所一带,离此处约一百町(11公里),咱们赶紧急行军过去,先弄明白事件的真相!”
元龟三年五月初四。
初夏日,天气已经开始渐渐燥热起来。琵琶湖西岸沿线的山间十分崎岖,道路又年久失修,坑洼不平,行走其间颇费气力,搭配当空的艳阳日照,以及呼吸间感受到的湿气,无不令人烦闷。
当然,比天气更恼人的,是当前的战局了。
平手汎秀作为阵代,领着接近三万人的大部队,从西面绕过琵琶湖,已经出发了三天,但仍还没走完全部的道路,距离京都尚有两日左右的行程。
临时起意,仓促组织这么大规模的部队行军,实在很费心力,情报机构是来不及布置了,对外联络全都中断失效。立即增派人手,一时间也难以起到成效了。
算着时间,织田信长应该早已从水路到达京都了,他是否成功控制住了幕府,捏稳了大义名分,并取得了畿内豪族的效忠呢?
留在越前、近江一带断后的丹羽长秀和森可成,情况又是怎么样了呢?能挡得住两面夹击吗?伤亡情况如何?两人是否能活着回来?
上杉军到底是用什么办法出现在织田军后方的?怎么就这么轻易绕过了越中和飞驒呢?太不可思议了,这跟暗耻公司的剧情完全不一致啊!
两年前平手汎秀一力推动了“浅井西征”的政策,就是为了防止出现金崎殿后的局面。
但现在类似的局面还是发生了!
难道这就是“历史修正力”的伟大之处?
简直是八流小说作者闷在家里脑壳锈掉了才能编出来的桥段!
每念及此,平手汎秀都觉得懊丧之至,忍不住要咬牙切齿。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顺水推舟,按“原定剧情”一路走下去好了,至少相比其他人,自己还有提前熟悉大纲的优势在。
现在可好了,提前引入了破局者,织田家的霸业,也不知道还会不会那么顺利……
这份懊丧自然又加剧了燥热的感觉。
平手汎秀骑在马上,身披着银色的甲胄,只觉得内衣和铁片之间的缝隙,全都被汗水填满了,滑腻粘稠,极不爽利。
但没办法,这幅如临大敌煞有介事的姿态,还必须得保持下去。
因为平手汎秀只是临时的“阵代”,而非真正的总大将。
在河田长亲、本多正信、拜乡家嘉等人面前,再怎么自在也是无妨的。君臣名分已定,不需要在乎小节。
但现在军中是泷川一益、池田恒兴、蜂屋赖隆等人在,大家分属同僚,你稍有不端,便显得有失身份,缺乏尊重。
说是个“阵代”,无非就是在这几天时间内,负责协调撤军行动,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只不过是为了防止路上出现意外,无人能做临时的指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