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陶酥梦见了宋桑池为自己跳完了那剩下的半支舞。 梦里的宋桑池额间点上了妖冶艳红色的花钿,一舞完毕以后对方盈盈一笑,直接坐到了她怀里, 勾住她的脖子, 指尖轻轻挑起下巴说要收“演出费”了。
陶酥总算明白,为什么电视里的那些皇帝那么喜欢看妃嫔专门为自己独舞了, 这简直就是极致的体验和享受。
梦境, 总是缥缈虚幻的。
黎明到来之际,朦胧的梦境便也跟着一同散去, 金色的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窗斜斜照进来,洒在柔软的被面上, 和闹钟一起叫醒满身疲惫的人。
陶酥上午只有一节大课,还不赶早,十点多的课,所以闹钟掐着时间定在了9:15分。
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她发现客厅里干干净净的, 垃圾桶里的垃圾袋已经换上了一个新的,次卧的门大开着,她上前两步倚在门口往里瞧去, 只见卧室里面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空酒罐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已经不见了,房子整洁干净, 还特地喷上了一点香水, 颓靡之气一扫而空。
就是不知道宋桑池人到哪去了。
陶酥这才想起来摸出手机问问,谁知打开微信, 就看到宋桑池的消息红点出现在最上方:【陶老师, 我停职了不用上班,出去散几天心, 有事联系。】
还真像宋雨漪说的那样,出去散心了。
也就是说,憋堵在心里的那口气已经顺通了,不会再钻牛角尖了……想到这里,陶酥会心一笑,觉得出去散心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在对话框里打下
既然是散心,那就远离学校里这些破烂事,自己也不要打扰好了。
如果宋桑池想联系她的话,肯定会主动给她发消息,对方没有主动说,那她就不问。
更何况,她也不是只有这么一个渠道,有阵子没有收到倾诉,差点忘了还有一个树洞。
宋桑池出远门了,但是网络上的舆论争斗并不会因此就停止。
虽然早在昨天陶酥就已经得知宋家大约有些不知名的背景会出手干预平息这次的事情,但她终究不放心,几番辗转,还是打电话拜托自己那个当校董的舅舅和学校领导说说这事。
分明就是不占理且无厘头的事,学校也有能力查清楚,偏偏要停人家的职,倒有点“未见官先打三十大板”的意思了。
现下网上的舆论也是揪着停职这事不断做文章,“你要是没问题为什么停你的职”“怎么光停你不停别人”之类的混账话,叫人看了就火冒三丈。
宋桑池不仅是陶酥的好朋友,也是小陶羊的补习老师,人家都愿意无偿补习了,表哥两口子终于找到机会还掉人家这个大人情,身为子女,他们在陶舅舅面前提了好几次这个事,以至于陶酥上午打的电话,陶舅舅下午就把学校领导约出来吃饭。
不过得到的结果有些不尽人意。
“你们学校那个事情,我帮你问了,不太好弄,明天我再拖几个朋友帮你问问教育局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陶舅舅在电话里说得比较委婉,但到底是亲舅舅,陶酥也听出了这番话背后的深意。
再三拜托又闲话家常了一两句之后,就挂了电话。
没一会儿,舅舅的秘书通过短信给她将事情的原委发了过来。
原来,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校方在这件事情上根本已经没有太大的发言权了。 一开始事情还没有闹大传到外面各大平台上的时候,校方的态度很明确,就是处分肇事学生,删除帖子,然后发个通告向全校师生通报一下这件事情。
匿名论坛的每一个账号都是实名注册,外面的正常用户看不到,管理论坛的管理员是可以看到的,再有各个寝室的网络IP地址,要精确到人,简直不要太容易。
先前不管怎么处理,这都是他们校内的事情,可事情不知道怎么的,在作出处理通告之前就被转载到了网络上疯狂发酵,这就不只是学校内部的事情了。
发帖子的那个小狼狗,是数学系一个大三的男生,叫做周纪,在外也是品学兼优的形象,看外表斯斯文文,过马路还会扶老奶奶。
倘若走在路上遇到,你绝对想不到这副斯文的皮囊下竟然藏着如此龌龊的思想。
人就住在许陈他们隔壁寝室,男生们偶尔还会约出去一起烧烤上网。
之前去首都参加数学竞赛的队伍里,确实有这个人,当时一趟竞赛之旅下来,宋桑池没察觉到什么异样,师生之间相处得很愉快,没想到回来这么久之后这人竟然偷偷发了一个这样的帖子。
龌龊的心思不可能是一夜之间冒出来,只能说这些意-淫出来的事情,大约是是周纪在无数个深夜都幻想过的。
他暗恋,痴迷,却碍于宋桑池的身份和拒人于千里,不敢张扬,只能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深夜里独自臆想,反复咀嚼,最后竟然把自己的想法编成一个荒诞的故事发到了匿名论坛来博取网友的关注。
终究还是把自己代入了那个故事的角色里,在另外一个虚拟的世界,得到了自己永远得不到的人。
像一个只能活在阴暗角落里,可怜,又可恨的臭虫。
本来,虚化过的故事大家也只当个乐子看看,谁想周纪这厮做事也不带脑子,一些关于宋桑池的形容描写实在过细,还加入了现实发生过的竞赛内容,有心人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帖子里的女老师被扒出来有原型以后周纪慌了一晚上没睡好,抵不住网友们的追问,次日中午,他又登陆论坛披上马甲简单否认了一下那些网友的猜测。
可惜,网友不是傻子,事情持续发酵。
再之后,就是学校老师找上门来了解情况,紧接着,事情被闹大,传播到了校园论坛之外的网络上。
周纪的家里人知道了。
南大本就是私立大学,每年的学费昂贵,能来这边读书的除了成绩极为优异,像是许陈那样的贫困生拿奖学金补助之外,多数家里都能称上小富。
周家世代从商做生意的,在本地有些门路和关系,在知晓儿子竟然做出这种事情之后,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儿子被处分,不然处分坐实,让大家知道这么大一个人竟然龌龊的躲在暗处意-□□老师,还特别撰文发出来,那么以后怕是无法在亲戚朋友面前再立足。
学校停宋桑池的职借调查之名拖延时间这事,便是这家人在外面走动关系对校领导施压得到的结果。
处处是社会,遍地是人情。
当天傍晚,陶酥从外面回到公寓,就看到公寓楼底下停了一辆显眼的保时捷,还以为是哪个老师的有钱亲戚过来探望,上楼一看,才发现周纪的父母带着儿子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和水果,在她们公寓门前等着。
她便迎着这一家人的视线大方走了过去,然后目不斜视路过公寓门口,一直往前,直至走廊尽头拐了个弯,走另一边楼梯下去了。
小鬼难缠,宋桑池反正也不在,她懒得应付这样的一家人。
重新走到楼下,口袋里的手机恰巧响起,是她们音乐系周主任打过来的电话:“喂,陶酥啊,我刚刚收到消息听说数学系那个学生的家长赶过来了,还要了你们宿舍的地址,一会儿应该会过去……”
“你看看没什么要紧事的话,你就晚点回去吧。”
周敏月话里有话,点到即止,显然也不想陶酥碰上这胡搅蛮缠的一家人。
都说了宋桑池不在学校了,这家人就是不信,儿子把人害得这么惨,父母在外面动关系对校领导施压,还想要别人心无芥蒂大方原谅,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简直就是没脸没皮到了一定的境界。
周敏月心里看不惯,同为老师,她自然偏倚着宋桑池她们,所以连忙通风报信好叫陶酥精准避开,让这家人吃个闭门羹。
“主任,您这信报得有些晚了,我刚刚从公寓楼出来,”陶酥没忍住失笑出声,倒是没想到平日里一板一眼的主任还有这样的一面,“那家人我看到了,不过我路过门口没有进去,他们也不认得我。”
“就这样吧,这几天我都懒得回公寓住了。”
“他们喜欢等,那就等个够。”
简单交流了几句,陶酥挂掉了电话。
离开之前她回头,深深望了一眼那台停在大坪中央的保时捷,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兴许有些人觉得,这个世界上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