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沉默了半晌，才声如蚊呐般喃喃道：“我有所谓。”

“你说什么？”盛夏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有所谓。”高阳缓缓挺直了脊背，他的语气不重，但每一个字都如泰山压顶般沉重，“我不想改变。”

盛夏眼圈一湿，眼泪“唰”的一下掉出了眼眶，高阳这句话瞬间就抽空了他全身的力气，他紧紧抿着唇仰了仰脖子想要收回眼泪，但是无济于事，大坝的闸门一旦打开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合上的，他松开了手里的碗筷，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久久都不再发一言，与此同时，他好像听到了胸腔里传来的什么东西碎裂了的声音。

高阳怔怔地看着对面的人，盛夏的眼泪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从他们年少相识到现在，整整十年，这是盛夏第一次因为他们的争执在他面前流眼泪。

盛夏的眼前很快就被眼泪模糊得看不清东西，他抬手蹭掉了眼泪，又受伤又委屈地狠狠瞪着高阳。

高阳被盛夏看得有些心虚，也有些懊悔，从小到大他都过惯了优渥的生活，现在要他颠覆过去二十五年的生活，他真的很犹豫，但他不是不想尝试，为了盛夏，他真的有很努力地去尝试，入职的第一天他就有不下十次想要离职的冲动，但他极力忍了下来，他强迫自己去融入公司的群体，但到最后，他发现自己还是无能为力，这样的生活跟他理想中的状态简直天差地别，所以他开始逃避，终日沉浸在虚拟的游戏世界，能避一时是一时，就像儿时每一次做错了事一样，到最后总会有人替他收拾烂摊子。

但该来的始终会来，盛夏终于还是把这道艰难的选择题赤|裸裸地摆在了他面前，可他就是那么贪心，既想要鱼又想要熊掌，在两者不可兼得的情况下，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就是拖，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但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你。”高阳心里很不好受，盛夏的每一滴眼泪都如同擂在他心上的拳头，他站了起来，绕过餐桌走到盛夏身边，宽大的掌把盛夏的脑袋缓缓按进了自己的怀里，“你知道我是爱你的，你知道的。”

有些东西压抑得越久，爆发的时候就越是激烈，盛夏死死抱着高阳的腰，再也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高阳闭了闭眼，心脏不可抑制地抽痛着，他轻轻拍了拍盛夏的背，柔声道：“好了别哭了。”

不说不要紧，一说盛夏哭得更加厉害，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高阳的优柔寡断让他迷茫，他看不清前方的路，他不知道这条路到底要怎么往下走，他不知道这样下去前方等待着他的到底是悬崖深渊还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是我不好，你打我几下出出气。”说着高阳真的就拉过盛夏的右手往自己胸口上揍，“不够就多打几下，打到消气为止。”

盛夏心里是真的有气，但还没幼稚到要用这种方法来解决问题，他一把抽回了手，顺手推开了高阳，转身就朝玄关走。

高阳被推得一个踉跄，但见盛夏要走，还没站稳就立马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了盛夏的手臂：“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盛夏带着哭腔的声音听着都让人心疼，他桀骜地仰着脖子看着高阳，一字一顿地道：“去找一套以我的薪水负担得起的房子。”

“不准走！”高阳这次是真的心慌了，脑子里也乱成一团，他下意识地把盛夏揽进了怀里死死抱住不放，用他一贯强势的口吻道，“我不准你走！”

盛夏哭着对高阳拳打脚踢：“你放开我！”

“我不放！”高阳愤怒地大吼了一声，“你是我的！我不放！”

身高和体型上的差距让盛夏根本就无力反抗，挣扎了半天连带着他的心也渐渐变得无力，哭闹到最后他连再挤出一滴眼泪的力气都欠奉，就那么无力地挂在高阳身上。

怀里的人总算安静了下来，高阳松了口气，侧头在盛夏哭湿的脸上亲了亲：“不要离开我，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他的气息有些不稳，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为了压制盛夏累的，声音里也透着疲惫。

盛夏半天没吭声，也不动弹，高阳急了，忙松了手去查看盛夏的状况，盛夏紧闭着眼睛不想看他，眼睛红肿得厉害，光是看着心脏都如刀割一般的疼。

高阳凑过去亲了亲盛夏肿得比核桃还大的眼睛，诚心忏悔道：“我错了，我不该逃避，你也不要不理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在一起这么多年，这还是高阳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服软，盛夏心里有些触动，他艰难地睁开了肿胀的双眼，然后看到了面前那张认真的脸。

盛夏有了反应，高阳心里一喜，立马又追加了一句：“我明天就开始投简历，哦不，现在，现在就投，来，你看着我投。”说着就要把盛夏拉回卧室。

“高阳。”盛夏站在原地没动，他无比严肃地跟高阳确认着，“你真的想好了？”

高阳歪着脑袋，眼珠子转了转似乎真的在认真考虑，旋即点了点头：“想好了，我要重新找一份工作，我不要你因为这个就离开我。”

盛夏在心里叹了口气，高阳还是没有能真正理解他的意思，但也正如高阳今天第一次在两人的这段关系中主动服了软一样，在别人眼里或许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但在盛夏看来，这对高阳而言已经是莫大的进步，或许假以时日，高阳就能真正明白两个同性要一辈子在一起需要承担和经受一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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