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罢。”皇甫思凝有点好笑,“今天出师不利,不太吉祥,等下次天好时再来放纸鸢罢。”
凤竹颔首。
虽然还是没表情,但是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打道回府的路上,人潮汹涌,车马熙攘,与别时不同。皇甫思凝恍然道:“对了,今日没有宵禁,难怪这么多人出来。”她眉开眼笑,语气很轻,“反正无人管我,听说京城里有个新开的酒楼不错,我们去尝尝罢。”
凤竹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
那酒楼坐落在神武长街的一条支道上,两旁堆满了各种小铺,马车难进。皇甫思凝与凤竹下了车,缓步踱入。这般喧哗热闹,满满人间烟火,应该算是这段时日来的头一回。那地狱一样杀气冲天的夜晚,诸人死散,哭号满城——一切都遥迢如隔世风花。
酒楼果然是新建,还散发着新漆的桐木味道。匾幅高悬,上头是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铁画银钩,酣畅淋漓。
皇甫思凝知道凤竹知道不识字,见她目光凝在匾幅上,解释道:“这是怀霜楼。”
凤竹道:“霜?”
皇甫思凝不解其意,道:“什么?”
凤竹看向她,目光炯炯,吐出两个字:“白霜。”
皇甫思凝没料到她在意的是这个,失笑道:“我的字取自‘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和这个‘霜’意思不一样。”她指向酒楼旁边的一块漆黑大石,四周无物,突兀林立,“这是‘临云石’,这酒楼特意建在它旁边,应该取义‘心懔懔以怀霜,志眇眇而临云’。”
凤竹道:“临云?”
凤竹说话的能力好像一时好一时坏,现在就是坏的时候,像是一棍子都打不出响,只能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
皇甫思凝也不厌烦,倒觉得很可爱,道:“临云石是天外来客,飞来奇石,坚硬无比。你看到上头和周围的那些断钉了吗?有些人认为临云石就是钉官石,以此自占。凡钉入者,终身利达;不入者不利。”
凤竹道:“真的?”
皇甫思凝道:“这些占卜,信就是信了,不信的人当然不信。”
凤竹道:“你不信。”
皇甫思凝微勾起唇角。就在她们说话的时候,又有几名年轻士子揣着行囊,两眼放光地朝临云石走过去。
“古来举子所期不过朱轓皂盖,近侍天颜,一朝鱼跃龙门。除了十年寒窗苦读,多少也需要点神鬼安慰。现在信之有验的人更多了。”皇甫思凝指向其中一枚红点,那根钉子深入石理,几乎没顶,在一众钉子中十分醒目,“那一根是我父亲钉进去的。他又是娶了令氏女,又是当了宰相,位极人臣,炙手可热……自然有更多人相信这石头十分灵验。甚至还有人说,能钉进去几寸,就能当多大的官,能有多少富贵荣华。”
凤竹道:“可笑。”
令莲华也曾经这样说过。也只有那样天潢贵胄的骄傲少年,才能对红尘凡人的惶惑希冀如此不屑一顾。他对着万人口中的钉官石,负手而立,轻飘飘二字:“可笑。”双眸燃着令氏子弟的火,欲望简单而浓重。
那火不知魂归何处。也许早已被扑灭,也许只留下一缕青烟,连祭拜的地方也没有。
凤竹没有像皇甫思凝那样压低了声音讲话。那几名年轻士子听在耳中,都皱着眉头狠狠瞟了过来。一人冷笑道:“说什么风凉话?自以为是金玉之身,就能瞧不起我们寒门子弟了?”
皇甫思凝自然懒得与他们做这等口舌之辩。凤竹淡淡道:“瞧不起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