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他们这个位置,谁又能真的信任谁?
高处不胜寒……
心中轻叹一声,李道林沉声道:“且再看吧。”
正当屠尤和左崇不满的还想问些什么时,就见忠靖侯史鼐大步入内,面色铁青,道:“国公,宁则臣动手了!”
史鼎、史鼐兄弟俩虽是开国勋臣保龄侯之后,但却同贞元勋臣一脉走的极近。
他们二人曾与二代荣国公贾代善一道同武王出征,只是贾代善依旧站在开国功臣一脉,这二人却“叛逃”到贞元功臣一脉,尤其是忠靖侯史鼐,极得武王信重。
却也因此,让史家和贾、王、薛三家疏远。
李道林三人闻言面色纷纷一凝,问道:“如何动手?”
史鼐大声道:“宁则臣让人拿下了国丈董舟、国舅董成,抄了董家!!以他们二十九那日入宫曾与坤宁宫宦官勾结密议的罪名!其实,不过是在报复董家不答应宁则臣做皇亲国戚的表率,不愿变法!太猖狂了,太猖狂了!”
“嘶!”
饶是三个身经百战战功彪炳的老将,此刻仍不由心头一紧,倒吸了口寒气,变了面色。
那可是皇后母族啊,竟被拿来作法,杀鸡儆猴?
效果自然极好,可让一国之后的颜面往何处放?
太狠,也太绝情!
董皇后乃朝野上下有口皆碑的贤后,崇康皇帝未登基前,便是靠这位亲王妃在宫里刷存在感。
登基后,又兢兢业业的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且素来严厉约束后族中人,不得触犯国法。
崇康帝十分敬重这位元后,曾多次想加恩董家,都被董皇后劝下。
却不想,如今竟寡恩至此!
今日之后,纵然不行废后之举,董皇后还有何颜面坐稳中宫?
屠尤和左崇二人闻言,相互对视一眼后,都敬佩起李道林的智慧来。
连情深义重的皇后都沦落到这个地步,在这个风头上,谁还转不过弯来,敢触霉头,那就是真正的作死!
毕竟,不到万不得已,没有大义,谁敢轻言不忍言之事?
李道林看着史鼐,沉声道:“士达,告诉家里面,不要再抗着新法。不过些许田亩税赋,于我等算不得什么。武勋将门,世代富贵在爵位,不在那几亩地。暂且勒紧腰带度日吧,这个关头,谁要是自己寻死,哪个都救不得他。”
史鼐闻言,面色苦涩道:“国公,我倒是没什么,只我大哥那边……”
承继祖爵的保龄侯史鼎却是个极贪婪吝啬之人,对家人尚且扣扣索索,视财如命,更何况让他去交纳税赋?
保龄侯府名下,可是有不少田地呐……
李道林摇头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这个时候,能顾得了自己便是好的。你大哥……我的话他也未必听。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越往后越艰难。都不要掉以轻心,先求自保罢。”
史鼎闻言叹息一声,道:“罢了,我往贾家走一遭罢,看看我家那位老姑奶奶,能否说动他。”
……
ps:今天要去院里复查,下一更可能会晚一点,抱歉。
军机阁。
东朝房内,开国公李道林、郑国公屠尤、信国公左崇三大国公在此理军机。
另宣国公赵崇、成国公蔡勇、宋国公刘志,此三位相互亲近一脉则在西朝房内处理军机。
这两方人马,原在追随武王戎马天下时便相互攀比战功,处处较量。
只是武王在上面压着,没人敢越线。
待武王心死自囚后,十数年来至今,两方人马的明争暗斗已渐渐到了明面上。
从最高层、到中层、到基层,无不斗争。
这其中除却双方的不对付外,也有宫里那位故意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缘由。
只是虽然他们明知如此,可到了他们这个地步,也不得不去争。
利益就这么多,蛋糕就这么大,他们不为自己争,也要为下面去争。否则,无法御下。
再者,谁也不想输谁一头。
这些年来,崇康帝便是以此等权术手段,控制军机。
其实这六大国公身上,若非武王烙印太深,并不算什么隐患。
历朝历代的天子,大多非马上天子。
他们大多是靠这等手段来操控军权。
且崇康帝以高超的手段,将他们拉拢分化的已经差不多失去了威胁。
只是,这些人身上武王的烙印实在太深,即使到了这个地步,崇康帝还是无法信任他们分毫。
或许,相知相得了十数年的宁则臣便是明白此事,方提出设立“军机处”的谏言吧……
东朝房内,郑国公屠尤、信国公左崇二人已经将宁则臣痛骂了半日了。
往年靠着太祖、圣祖二朝立下的祖制,军中事务多在军机阁内处置。
唯有到了总兵一级的大事,或是五千人马调动的战争,才呈由天子过问。
军机大臣们大权在握,好不痛快。
可若是军机处成立,天子无事不可过问,军机阁还有何存在的必要?
军机大臣们岂不成了“草诏翰林”,做应声虫的勾当?
屠尤想不通,压抑着声音怒声道:“宁则臣这个狗贼,他也不瞧瞧自己的处境,他莫非以为那位忌惮他不如我们?如今他一下将宗室、勋贵、士绅全部得罪,天子本就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拔而快之。他莫非撞客了不成?想死拉上我们?”
信国公左崇也难掩郁气,沉声道:“宁则臣必难得善终,还会遗祸家族。没有今日之事他必死无疑,有了今日之事,他死的更快更惨。想做纯臣,想表忠心?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
开国公李道林面沉如水,沉默了良久后,见两位旧友同伴看着他,便缓缓道:“宁则臣,就是纯臣,是忠臣。他这般做,只有一个目的,除却固皇权外,便是为了推行新法。孟坚、伟长,告诉家里,若宁则臣再去登门,要求丈量田亩,登造黄册,让他们不许抵抗。三大皇子暴毙,此等恐怖大势已成,谁敢再挡,宁则臣就敢拉谁下马,谁就是凶手,鸡犬难留。”
“嘶!”
屠尤和左崇闻言,登时倒吸一口凉气,二人相视一眼后,也反应过来。
可两人实在难以理解,宁则臣到底为了什么?
李道林垂下眼帘,解释道:“这种人很纯粹,便是为了他心中的大道。宁则臣心中的大道,就是他一手推行的新法。朝闻道,夕可死。就如当年,咱们追寻王爷,追亡逐北,戎马天下时一般,谁会怕一个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