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得到一眼神的回应,相视那一刹那,却似永恒……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若是此刻王夫人、薛姨妈看到宝钗的形容,必然会识破她往日的伪装。
只“可惜”,她们现下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身飞鱼服上……
除却相夫教子外,女人一辈子的心愿,也不过是一身凤冠霞帔,诰命大妆。
然而这个世道,只能妻以夫荣。
譬如王夫人,因贾政只是五品小官,也就是出身显贵,才得了宜人的诰命。
如此,却已经十分难得。
薛姨妈虽家有百万之富,却也没个诰命在身。
她们虽然一直都以为,宝玉乃至薛蟠远比贾琮、贾环之流贵重百倍。
可是此刻,看着贾琮那一身鲜明耀眼的飞鱼服,二人心中还是忍不住动摇……
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么?
“贾琮请老太太安,请太太、姨太太安。”
贾琮至堂中,大礼拜下。
贾母等这才堪堪将目光从飞鱼服上收回,叫起道:“起来吧。”
贾琮闻言起身,站在堂中。
贾母上下打量了番贾琮,见他虽不似去年那般俊秀,黑了不少,但也不见什么伤,便问道:“这么说,打完这一仗,倒是省下了在九边打熬的几年功夫了?”
贾琮应道:“是,爵位传承最重军功,在九边熬功夫反倒是下乘。”
贾母奇道:“你这是上阵杀敌立功了?怎么……”目光又落在贾琮身上的飞鱼服上。
她是知道这身衣裳到底有多贵重,这可不是当年锦衣亲军穿的玄色飞鱼,而是勋贵所衣赤色飞鱼。
其贵仅在蟒服与斗牛之下。
先荣国贾代善生前也不过是一身斗牛,等到病逝后,才恩赐以蟒袍玉带下葬。
故而在宗祠内,荣国公的神影着蟒袍。
可贾琮才多大点,又能立何功勋?
怎配着飞鱼?
贾母原想着,最多封个子爵,或是转个男爵也就顶天了。
再不想……竟会是飞鱼!
这一疑问,也是王夫人等人的疑惑。
贾琮面色淡然,垂着眼帘解释道:“琮于前线,打理伤病营,以自习医术,救活数百伤兵。又整理成战时伤病营事条例,献与朝廷,可极大减少战事损耗,陛下隆恩,因功得封二等忠勇伯。”
贾母先是神色一震,注视了贾琮许久,又缓缓疑道:“二等伯不该着麒麟服么?”
贾琮轻声道:“陛下隆恩,点琮为锦衣亲军指挥使,故而钦赐飞鱼服,以掌天下锦衣。”
……
前院偏厅游廊下一间小正房内。
白色帷幔挂满房间,正中设着灵堂。
虽已过去近一年,然孝子未归,灵堂未移。
北面墙壁上挂着贾赦影像,因是以二等伯之礼下葬,因而得以披蟒带玉。
供桌上供着灵牌,上书其名。
看到这一幕,贾琮跪于堂中蒲团上,大哭出声,泪如雨下。
心中念的,却是前世之父母……
然贾珩、贾环、林之孝并其他仆役并不知,只以为贾琮如此大哭,是为哭亡父,感其声悲绝,不由都跟着落下泪来。
又思及当初贾赦如此苛待贾琮,贾琮竟能哭的如此诚心,愈发暗叹贾琮之纯孝……
哭了许久,贾珩、林之孝将贾琮扶起,刚准备劝说,就见后宅有人前来传话:“三爷,老太太、老爷、太太在等三爷呢,老爷让珩二爷、环三爷劝着三爷些……”
贾珩本还不知该如何劝,这下有法子了,笑道:“三弟快进去罢,不好让老太太、老爷久等。”
贾琮点头,拭去满面泪后,往外走了两步,见贾珩竟没动,奇道:“珩二哥不进去?”
贾珩憨厚笑了笑,道:“三弟进去吧,我前面还有许多事哩。”
贾琮没再多说什么,点点头后与贾环一起往内宅走去。
进了仪门,就听一直闷着头不说话的贾环忽然开口道:“他如何能进二门?”
贾琮见他开口,笑道:“不认生了?”
贾环抬头看了贾琮一眼,又垂下头去……
贾琮笑着抚了抚他的脑袋,贾环瓮声道:“三哥又黑又瘦,没以前俊俏了……”
贾琮闻言哑然失笑,雅克萨那处,靠近西伯利亚,偏向北极圈,纬度那么高,太阳辐射自然强。
他白日里又成天领着伤病营的辅兵各处奔波,原本白皙的皮肤,也就成了泛黑色。
在以白为美的当下,便失了俊秀。
贾琮没理这茬,一边携着贾环往里走,一边问道:“珩二哥为何进不得二门?他也是荣府近支子弟。”
贾环撇嘴道:“不过是来帮闲的,他算哪门子主子?他也就是面上好,心里藏奸的……”
贾琮挑了挑眉,声音微沉道:“为何出此言?他做了什么不诚之事?”
贾环滞了下,闷声道:“那倒没发现,不过他家以前精穷,贾珩来府上才做了半年管事,他家又买房又置地,他儿子贾菱在学里花钱都大方起来了……”
贾琮闻言缓缓点了点头,倒没什么意外。
他又不是火眼金睛,能辨人忠奸。
曾经交往时,贾珩看起来确实像个好的,憨厚本分,谁能想到内里是这样子?
贾琮问道:“你没将此事告诉老爷?”
贾环撇撇嘴道:“家里都是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谁管得了谁?左右这份家业也不是我的,理他呢?”
又看着贾琮身上的飞鱼服,啧啧出声道:“三哥,下回出兵放马,你也带上我?我给你当军师!回头换身麒麟服就成……”
异姓公候,最贵蟒服,次之斗牛,次之飞鱼,最后便是麒麟。
贾琮功封二等伯,原也只该穿麒麟,不过锦衣亲军乃天子亲军,指挥使恩赐飞鱼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