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殿元道:“所以说,我国的国情,还是要乾纲独断!”
“所谓乾纲独断,就是独裁。”易知足缓声道:“虽然独裁不符合历史潮流,不符合时代潮流,不过却可以适当的变通一下,改一家一姓为政党。”
听的这话,黄殿元放下心来,这等于是说最终还是要推翻君主立宪制,也就是说满清还是要被推翻,即便他有生之年可能看不到那一天,但至少可以安心了。
第二天上午,八点,黄殿元准时带着吴明生进了长了书屋。
吴明生虽说是南华会副会长,但这些年来一直奔波于欧洲和美洲,这还是头一次得见易知足,心里难免有些紧张,他心里很清楚,对方虽然不是大清至高无上的皇帝,但其权势却在皇帝和首相之上,恭谨的躬身见礼之后,他便垂手侍立于黄殿元身后。
易知足打量了他两眼,笑道:“不必拘谨,黄会长多次在书信中提及你。”
黄殿元补充了一句,“晋升你为副会长,也是出自大掌柜的提议。”
听的这话,吴明生连忙躬身道:“属下定不辜负大掌柜提拔信任之恩。”
南华会如今已发展成为全球最大的华人黑帮,其生意遍布世界各国,是易知足最重要的资金来源之一,黄殿元这次带他来上海就是为退位让贤做准备。
“四十年前,因为我国禁烟,英吉利不惜动用武力打开我国大门。”易知足缓声道:“如今我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必然也有可能遭到西洋各国的封禁因此,必须未雨绸缪。
南华会不能一条道走到黑,也不能将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必须分出一部分精力转向其他正当的生意。”
“属下遵命。”吴明生毫不迟疑的道。
易知足缓声道:“南美的冲突可能会越来越大,这是机会,多关注一些。”
“属下明白。”
易知足看向黄殿元,笑道:“有容兄难得来上海一趟,这次就多逗留一段时间罢,正好我这段时间也清闲,有时间多陪陪您。”
黄殿元笑着拱手道:“在下也正有此意,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苏州河公园。
白日里的公园颇为热闹,随处可见打牌下棋遛鸟喝茶的老人,也有不少说书练摊的,但观众基本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很少能见到小孩和年轻人,当然,节假日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身着一袭长袍的肃顺和解修元并列而行,一路漫步一路轻声交谈着,谈判已经结束,两人都没急着返回京师,而是留在上海等待,等待着朝廷解除盛京军区司令醇亲王奕譞的旨意。这事不仅是关乎东北,也关乎京师的稳定,肃顺不想刚刚返回京师又跑来上海。
苏州河公园在上海并没有多大的名气,也不是什么有名的景点,但却是上海老人的聚集中心,尤其是退休的老工人和职员多。
肃顺特意前来,主要是想实地了解一下退休以及退休金制度,对于元奇别出心裁的这个制度,朝廷官员颇有非议,原因很简单,朝廷致仕官员尚且没有退休金,元奇的职员和工人却有,心里自然是不平衡。
两人转了一圈,随意的找了些老头老太太闲谈,大致了解些情况之后便在河边一处较为僻静的长木椅上坐了下来休息,“时间越长,需要发放的退休金数额就越大,元奇究竟是怎么想的?”
解修元望着河面思忖了一阵,才开口道:“早在元奇创建之初,大掌柜似乎就有了退休制度和退休金的初步构想,只不过当时是以顶身股的方式体现出来的,应该是见到效果好,才在工厂里推广开来。”
继收复约翰内斯堡之后,德兰士瓦都城比勒陀利亚也随之收复,约翰内斯堡因为没有遭遇抵抗,遭到的破坏并不大,整体保持还算完好,但比勒陀利亚因为布尔人的顽强抵抗而遭到极为严重的破坏。
一支小队骑兵缓慢的在城内各处巡视着,望着到处是残垣断壁,满目疮痍的比勒陀利亚城,克鲁格心里在滴血,因为金矿的开采,德兰士瓦财政空前富裕,投入了巨额的资金用于都城的建设,如今却尽数毁于战火。
“拍照!”他声音冷的象高原上的寒风,“全景,近景,给我仔细拍,必须完整详细的记录下比勒陀利亚的损坏程度!”
马普托,清军大营,司令部。
易正行仔细的翻看着手中厚厚一叠照片,这叠照片中不仅有残破的比勒陀利亚,也有其他被破坏的城镇,有被烧毁的农场,被破坏的铁路,有被遗弃在道路两旁的尸体,有尸横遍野的战场。
战争的残酷与巨大的破坏性被这些照片如实的记录下来,看着一张张不忍目睹的照片,他眉宇间不知不觉流露出恻隐之意,更多的则是震惊。
“这些照片如果能早送来几个月就好了。”李鸿章语气平静的道,在安西行省多年,见识了太多残酷景象的他丝毫没有动容。
比勒陀利乌斯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才道:“这些照片对于谈判并不会有多大作用,我们只是希望留下一个见证,一段屈辱的历史的见证。”
顿了顿,他接着道:“这场战争持续的时间并不长,规模也不算大,但对于我国造成的损失却是无法估量,我们需要巨额的资金重建家园。”
这是打算分润战争赔款?易正行脸上的那一抹恻隐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警惕,不等他开口,李鸿章就抢先道:“我国北方正在遭遇一场极为罕见,并且已持续五年之久的大旱。但在听闻贵国遭受欧洲五国联合入侵,立即义无反顾的大规模出兵增援。
总统阁下或许不知道,我国这种情况下大规模出兵跨海增援冒着极大的风险——元奇是冒着资金链断裂的风险,冒着我国出现严重的金融危机的风险。
在我看来,这是一场没有胜利者的战争,贵国损失巨大,我国也到了崩溃的边缘,眼下急需巨额的资金稳定国内的金融经济,至于说贵国的战后重建,可能要缓上两年,我国才有余力进行支持。”
比勒陀利乌斯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干脆的拒绝,顿时沉默不语,他清楚对方说的都是实情,但他无法容忍几年之后再进行战后重建,德兰士瓦等不起,他也等不起,默然半晌,他才开口道:“我准备前去上海拜访王爷,希望殿下能够尽快安排。”
“总统阁下要去上海,我可以马上安排战舰护送。”易正行不假思索的道,如今谈判已经结束,对方去上海亲自跟老头子谈,不是什么坏事,反正他也正准备返回上海。
客气的将比勒陀利乌斯送上马车,看着马车离开院子大门,赵烈文才闷声道:“大掌柜素来好说话,而且并无强烈的意愿。”
“先生是想乘机逼迫?”易正行缓缓摇了摇头,“布尔人穷苦惯了,未必能如先生之愿。”
上海,黄浦江面上,一艘悬挂着海魂旗的中型轮船缓缓的溯江而上,甲板上,须发皆白的黄殿元一脸感慨的眺望着沿岸的繁华景象,有些浑浊眼中满是感慨其间还夹杂着些对往昔的留念。
“会长,江面上风大。”四十出头的副会长吴明生劝道:“马上就靠岸了,先回船舱吧。”
“这次来上海,我想多呆一段时间。”黄殿元轻声道:“见过了大掌柜,你先回葛罗巴。”
“嗯。”吴明生顺从的应道,老爷子身体每况愈下,这怕是最后一次来上海了。
轮船缓缓靠上码头,船上的旅客想来是在海上呆腻味了,争先恐后的涌上码头,黄殿元不慌不忙的登到最后,才在几人护卫下缓缓踏上码头,一直在码头上等候张望的严世宽快步迎了上来,拱手笑道:“见过黄先生。”
“怎敢劳驾严掌柜的亲自来接。”黄殿元笑着还了一礼。
“黄先生这话可就折杀在下了。”严世宽笑道:“几年不见,大掌柜和在下都挂念不已,若不是不方便,大掌柜就亲自来接了。”
“大掌柜最不喜欢的就是迎来送往。”黄殿元笑呵呵的道,随即吩咐道:“还不见过严先生。”
吴明生连忙拱手道:“在下吴明生见过严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