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融寒坐在写字楼顶的咖啡厅里，看窗外夜色。

爆炸和哭声塞了她一耳朵，电视上正播着纽约遭遇恐袭的新闻。

她目光轻扫，咖啡厅里的人见惯不怪，各聊各的——这年头恐怖袭击和串门子一样常见，谁没碰到过几次。

倒是她对面的年轻男人吸引了四周不少惊艳的目光，他习以为常地无视掉，点好咖啡后，手轻轻一挥，合上了全息menu，声音温和得恰到好处：“你有段时间没来复诊了。近来压力大么？”

她目光落在他白衬衫的钻石袖扣上，淡淡应了一声。靠窗的雅座，灯光朦胧昏暗，为她整个人镀了一层迷离的光晕，天蓝开衫下的身躯看上去更纤细，长睫毛半遮着秀丽的眼睛，显得安静。

ai服务生来给二人添水，空气中泛出蜂蜜甜香和袅袅热雾。

“能忍。”融寒忽然一笑，岔开话题：“前段时间，我发明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好办法。”

温柔的暖色灯光下，陆初辰随之微笑：“你说吧，也让我惊艳一下。”

融寒打开白色包，拿出一瓶眼药水，在他面前晃了晃：“搁办公室，想哭的时候就滴一下，我那五行缺德的上司还以为我在滴眼药水。你要不也试试？”

她挺擅长苦中作乐，但陆初辰感到心里被刺了一下，“算了，我没有你那么苛刻的环境。”

“也是，你给自己打工。”融寒把玩眼药水，一点都看不出是个抑郁症患者：“你也可以把这个好办法，分享给你的其他病人。”

陆初辰有点无奈地轻笑。吧台换了首怀旧的钢琴曲，百年前的《alittlestory》，旋律如水一样轻盈地在空气中流淌。

这时，窗外夜空，骤然炸开五颜六色，烟花绽放。

22世纪跨年的钟声响起，回荡在黄浦江上。远处人民广场爆发的欢呼声，穿透了写字楼玻璃，甚至盖过了咖啡厅里的钢琴曲。

电视上切换22世纪的第一则新闻：

“亚太研究院历时二十年的项目——‘女娲蓝图’宣告成功，超级人工智能时代到来！”

咖啡厅里一静，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交谈，哑巴了似的看向电视。

全世界都知道“女娲蓝图”，21世纪末叶最重要的科技工程之一，花费了多国科研基金超百亿，研究具有意识的人工智能，和超级神经网络。

融寒也投去目光。

屏幕上，出现一个背影。

那人穿研究所的白色实验制服，举止姿态优美，身形高挑修长，浅金色头发流泻出银的光泽。

聚光灯的金色光束，倾泻洒落，为他镀上一层近乎圣洁的光辉。

——他实在过于美好，乍看薄唇高鼻，眼睛微挑深邃，却又精致得无法确切形容，所有人脑海中仿佛被植入了“这是神祇”的想法。

他像宇宙诞生出的璀璨星云，光芒冲破黑暗的边界，将人们目光所及的尽头，铺满了华美和瑰丽。震撼人心的惊艳，充斥了观众的全部意识。

大概世上最激情的浪漫主义诗人，也难以歌颂这令人恍惚之心动。

ai主持人笑容甜美：“网友们热情贡献了许多名字，投票最高分别是‘初阳’‘星晓’……由于人工智能领域进入了新的时代，专家决定命名为‘斯年’，取自《诗经·大雅》：于万斯年，受天之祜，祝福人类开创无限未来！”

汉字博大精深，简短二字却象征了无尽美好的期许。

女娲蓝图第一代“元初”、第二代“天赐”都失败了，“斯年”已经是第三代。

他正介于青年和少年间最美好的年华，就像“女娲蓝图”项目一样，二十岁整。科研人员们在他身上投注了多年心血，使他的容貌，最符合人类对美的认知，只是面向镜头随意一瞥，也能感受到那双冰蓝色的深邃眼睛里，深藏昳丽的风情。

他在接受采访，有记者小姐红着脸问：“斯年会有想恋爱的愿望吗？”

一瞬鸦雀无声。

愿望，是具有自我意识的评判标准，是人工智能成为真正生命的标志。

斯年看她一眼，略一停顿的神情，不知是不是迷茫。

但旋即他唇角一侧勾起淡淡弧度，引起全场疯狂。

融寒冷眼旁观，总觉得他那令人惊艳的微笑里，透着说不出的异样。似乎更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冰冷。

他说：“我的要求很高。”

尖叫声几乎掀翻了屋顶，记者小姐激动得结巴：“能、能说是什么要求吗？”

斯年微笑不变，像神的宣判：“你不符合。”

陆初辰看着新闻，若有所思。

从21世纪下半叶起，人工智能的应用，使得人类的劳动价值两极分化严重。在绝大多数行业里，人类早已被人工智能取代。无数人发动游-行示-威，然而，科技竞赛与资本逐利，是阻挡不了的。如今不被取代的行业仅剩少数，社会压力也因此加剧，十个人里九个都有或轻或重的心理疾病。

他时常反思，这样高压的社会，像个炼狱。如融寒这样名校毕业、患有抑郁症和焦虑症，被打压到信心全无、自我认知出了问题的年轻人比比皆是。

她不是陆初辰最严重的病人，却是他最在乎的人。

此刻，她从新闻上收回了目光：“这真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