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做好架势的空隙,常蓦光回草庐取来了皂荚,木槿,并一张麻布巾子,自己站到潭水里,面前刚好就是仰面的辛夷脑袋。
然而下一刻,辛夷就叫苦不迭了。
常蓦光估计真把她的青丝当成自己的乱发了,所以沐起来,力道大得,辛夷觉得自己头皮都快被扯下来了。
她痛得眼冒金花,然而毫无办法,自己一个半废人,肯定往后都要劳烦他为自己沐发,只得当熟悉了就不痛了。
就算想法如此,辛夷还是捺不住,“嘶”地倒吸了口凉气:“……能不能……疼……轻点……”
力道能砍头的两手一顿。旋即常蓦光身子往前探,微微低头,看向了辛夷,也不知是疑惑还是抱歉,就滞着没动。
辛夷仰面躺在白石上,常蓦光站在她脑后,虽然两人脸的朝向是反的,辛夷却从来没有这么近的,凝视过男子的眉眼。
等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已经整个人像中了魔,动不了了——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黑得好似黎明前的夜空,世间所有的光都能能陷落进去,长安多姹紫嫣红富贵花,但此刻这片黑色,却能让人觉得,绝美,美到近乎于一种纯粹,四周一圈的白,更衬得浓淡分明。
偏偏这两瞳黑色还干净到极致,在这么近的距离看着个女子,那两爿干净也纤尘不染,和看着山儿水儿风儿天儿一样,没有任何多的杂质。稚子的瞳往往干净,但同时也懵懂,这双眼眸却能教人分辨出深浅,一层层望进去,直到了底,才恍惚方才踏过了一崖深渊。
不清楚那深渊里装了什么东西,也不清楚深达几万丈,最后留在脑子的,却只剩下了一个词:空幽。
无物者,无暇,谓之空。
无色者,无底,谓之幽。
辛夷忽的有些鼻尖发酸,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被这样一双眼睛这么近的凝视着,她自己就像只蚂蚁,在红尘中一身尘的蚂蚁。
汲汲碌碌,渺小卑微。
然而忽的,那两瞳黑色起了波澜,一划而过,像风吹过湖面的层层细圈,随即,男子有些异样的声音,从脑门顶传来。
“……汤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