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皇上为静娴做主。”武慧盈盈噙泪,忍不住再次跪倒,却被李赫稳稳拦住。
“不要老是跪来跪去。你是朕的后宫军师,亦是朕棋局的盟友,人前也就罢了,人后不必多礼。”
却独独不是皇上的妻妾。
武慧心中霎时,无声地接了句。
却没有被她说出口。只有老练又温顺的笑,如无数次排练过般,不带一丝破绽地浮上她嘴角——
“臣妾谢皇上隆恩。”
三月末,四月在望,桃李靡,牡丹倾国,半爿长安半爿春。
同样,京城十里关外。金翅楼。辛夷伫立在某处山头的小亭里,看着这爿春色,也不禁轻叹:“山河多娇,英雄折腰。”
“怎么,姑娘也对天下起兴致了?”略带打趣的男声从旁传来,“若是姑娘加入棋局,本王还指不定输赢了。”
“谁对天下感兴趣,和你们臭男人一般,无趣得很。”辛夷噗嗤一笑,看向身旁的男子,“我不过求一隅岁月温好,断没你们那些大志向。”
李景霆长身玉立,负手于后,一袭玄色银绣瑞兽鱼子缬袍衫,墨发随意地拢了个髻,半旧的黑玉簪,平日冷峻惯了的铁脸儿,此刻也透出股家常气。
可惹人眼的,是他腰间袍带,竟是一袭白麻。突兀的颜色,俨然是在服丧。
辛夷敛了笑,轻道:“静娴公主的事,王爷请节哀。”
李景霆眸色一暗,方才还上翘的嘴角,立马被哀凉笼罩:“本王知道……可是这笔人命账,本王会和李知烨算……”
“陇西李乃五姓七望,如今又和郑斯璎,或者可能是王家,勾结在一起。利益盘更错节,不是好啃的骨头。”辛夷吁出口浊气,“听闻皇上已令大理寺责问了。王爷何必当出头鸟,先静观其变,再为公主伸冤不迟。”
李赫一声苦笑:“德妃何苦给朕戴高帽子。若朕有办法,早就办了。可惜朕派出所有锦衣卫,暗中查探数年,也没有找出萧家的翎是何人。”
“连皇上的锦衣卫也查不到?若萧氏之翎的消息确定,好好一个大活人,总不能藏到土里去罢。”武慧哭笑不得,开了个玩笑。
然而李赫的脸色依旧郑重,丝毫笑不出来:“消息是肯定的,但人就是找不到。唯一的解释是,萧家以某种瞒天过海的手段,把翎保护了起来。不过。也不用太忧心。”
李赫话头一转,吁出口闷气:“估计那翎还未长成,才让萧家小心又小心。不过,待到正式赐予虎符之日,或多或少总有风声流出。到时候瞒也瞒不了。”
武慧这才松了口气,噙笑道:“那皇上只得先等等了。待时机成熟,再下手不迟。”
“是呐。等一等,等朕的猎物长成。”李赫玩味着“猎物”二字,眸底一划而过的杀意,“当今天下棋局就够麻烦了。若半路杀出个前朝,再掺和一脚,兴风作浪,朕的屠刀绝不手软。”
武慧应和了些好听话,连赞吾皇圣明,什么时候该参言,什么时候该附和,她早已拿捏得炉火纯青。
李赫的脸色些些缓和,看了眼天色,拍拍龙袍沾上的纸灰,正要起身,打道回府,却是指尖碰到胸口一件东西。
窸窸窣窣,似乎是张纸。
“对了,忘了给你看样东西。”李赫从怀中掏出张信笺,意味深长地递给武慧,“你的好儿子最近和辛夷纠缠不清,若朕对辛夷下手,怕伤了你儿子的心。所以此事也和你有关。你瞧瞧。”
信笺雪白,小楷娟秀。抬头是“卿卿启”,落款是“江离”。
武慧下意识地瞥了半眼过去,第一行字闯入眼帘,便是“千言万语,思君难诉”,风月情爱如蜜糖般充斥了空气。
“棋公子给辛夷的信?”武慧一愣,并未伸手去接。
“准确的说,是回信。辛夷给江离寄了封白笺,然后江离给她回了满匝。”李赫眉梢一挑,“一个人在蜀地,一个人在你儿子的金翅楼。这阵子书信往来,朕可是收到一沓了。”
“两人的书信……锦衣卫偷……不,拿到的么?”武慧立马改了口,试探道。
“不是锦衣卫。是有人给朕呈上来的。具体的你就不用知道了。”李赫并没打算多解释,指尖划过笺上字字句句,明明是情深义重,令人动容,却只让他指尖渐渐发狠,猛地戳破了笺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