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狼对猎物露出獠牙之前,可不会蠢头蠢脑乱叫乎的。”武慧眉间腾起股寒气,“王家和赵王不是安静,是在磨刀哩。”
“磨刀?对,磨刀准备咬人了。”李赫意味深长地一声冷笑,“那德妃以为,他们准备从哪里开始?”
武慧自信地扬起下颌,一字一顿:“只怕臣妾的答案,和皇上今日来看淑妃妹妹的理由,是同样的罢。”
李赫眸色一闪。再次看向武慧的目光,多了分异样的东西,有赞赏,有肯定,有认可,却独独没有情义。
“好一个后宫军师。名不虚传。”李赫莫名地唇角上翘。
“当是我武家女儿。名不虚传。”武慧的脸上被一种华彩笼罩,眼眸如火,“前朝名门。可对?”
李赫不置可否地收回视线,看着坟前玉碑,陷入了沉默,武慧也不在意皇帝允不允,眸底火焰秾烈,自顾娓娓道来。
“前朝大陈,建国三百余年。也曾盛世,英雄辈出,华阴杨氏,兰陵萧氏等,俱是前朝权倾天下的名门,较之今日五姓七望,也丝毫不弱。可惜陈末帝昏庸,为魏高祖所灭,自此我魏建国二百余年,一统九州江山。”武慧顿了顿,叹了口气,“可惜,我魏的二百余年,还无法完全忽略,前朝三百余年的底蕴。”
“不错。时间到底差了点。”李赫插了句话,看着墓碑的目光愈是发沉。
“前朝的名门,有些湮没在岁月中,有些则凭借着积淀,在新朝再次名满天下。比如,让皇上娶其嫡女,联姻笼络的华阴杨氏,比如,补位卢氏,位列五姓的兰陵萧氏。还有虽然不及这两家,也是一方权贵的氏族,估摸不下百数。”武慧的脸色逐渐沉重,说道前朝,是任何一个王朝都无法绕过的问题。
“王家和老二的算盘,估计是筹谋着,若直接瞄准五姓七望,太过众矢之的,若瞄准大魏其他名门,利益盘更错节,输赢也难说。”李赫再次插了嘴。
武慧藏于宽大衣袂中的指尖,倏忽攥紧,在掌心留下一道白印子:“所以,王家和赵王若起事,最有可能第一个利用的,就是前朝名门。”
“……前朝名门呐……”李赫玩味着这几字,幽幽吁出口浊气。
春风扰南疆,也惊扰了长安城。京郊,献陵。此乃现任皇帝李赫为自己百年之后,而选定的墓穴,依山傍水,龙虎之地。
至于为何命名为献陵,据说是李赫自己定的。他说自己这一生,都如同献祭,百年之后,功过任后人评说。
因是帝陵,工程浩大,从三年前,李赫为自己选址,到如今都只完成了一小半。不远处人声嘈杂,劈山裂石,修陵还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
而在帝陵边儿上的某处。御林军如铜墙铁壁地围了块地儿,暗中锦衣卫如影随形,明黄华盖孔雀扇显示着来者的高贵。
诸人簇拥的中间,是一处玉石雕筑的坟头,李赫伫立在坟前,看着火苗还未完全熄灭的纸堆发呆。
玉石碑上一行隶字:孝靖仁淑皇后。
噗嗤一声,最后的火苗熄灭。烧烬的纸灰在春风中如蝴蝶飞舞,纷纷扬扬,细细碎碎。
李赫的视线也迷离起来。眉间腾起股说不明的复杂,默默地看着那行隶字,负在身后的手微微攥紧。
一阵绣鞋声走近,温柔的女声响起:“皇上。”
李赫没有回头,些些迟疑:“凤仙么?”
“凤仙神医念着她师兄柳禛人在川蜀,自己耐不过相思,找了个笨拙借口,往蜀地陪他去了。是臣妾。臣妾不召而来,还望皇上恕罪。”女声如水,旋即是裙摆拂动下拜的微响。
“凤仙陪柳禛去了?是找他吵架去了罢。这两师兄妹,为着治命还是治病,吵了上半辈子,估计下辈子还得吵过去。”李赫唇角一翘,转头看向女子,虚手一扶,“德妃不必多礼。”
来人正是武慧。前阵子因武愚之事,皇帝安抚武家,晋修仪武慧为德妃,尊为四妃之一,自不必细说。
“谢皇上。”武慧中规中矩地起身,看了眼坟头前的玉石碑,一笑,“皇上又来看淑妃妹妹了么。”
李赫点点头。指尖抚上仁淑皇后几字,脸色有些发白:“今儿是淑妃忌日……我们曾约好,百年之后,献陵修好,朕和她一块儿长眠此地……然而她等不及先住进来了,把朕一个人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