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没有回头。直杵杵地立在风垭口,毫不留情地甩了个背影给李景霆。
“斓妹,你先一边玩去。本王和辛姑娘有些话说。”“好哩!”两句对话过后,是绣鞋离开的哒哒声,再后来,山间就陷入了死寂。
李景霆滞在原地,看着辛夷的背影,并未上前,只是负在身后的拳头攥得发白:“……你……身子好些了么……今儿郎中开的药,可有好好服……这几天朝政繁忙,都没得闲来看你…”
男子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斟酌再三,连呼吸都刻意地控制,所有的一切,出卖了他的紧张和局促。
难以想象,堂堂晋王爷,人称千年老铁树的他,也会在一个女子面前,这般诚惶诚恐,这般小心翼翼。
辛夷依然没有回头,心如死水,只是冷冷地一挑眉:“放我出去。”
简单冰冷的四个字,忽略了李景霆的所有关切和问题,字字如刀,一刀一个钻心。
李景霆脸色白了白,欲迈近的脚踏出又收回,再次斟酌着每一个字道:“……惹你新病又犯,是本王的错……本王当然要偿罪……确保你养好了,本王亲自送你回去……郎中说这次病势凶险,凭辛府能请到的庸医,怕是没本王这里的好……”
“放我出去。”再次直接的四个字,辛夷蓦地打断了李景霆的话。
李景霆刚想回话,却见一阵春风拂来,纵使吹面不寒杨柳风,大病初愈的女子,也被噤得一个哆嗦。
“别说什么了……你先回房……这里风垭口,你身子本来就虚……你也想早点好起来罢,哪怕是为了自己偷溜出去……”最后半句说得暗沉,李景霆眸底一划而过的黯然。
山垭口,风愈大,李景霆急得伸出手,下意识地要扶辛夷,没想到被女子灵巧地避开,然后头也不回地往房里去,自始至终,都没正脸瞧过李景霆。
“你慢点……山路陡,怪累人的……来人!扶着姑娘!”李景霆压下心底涩意,忙唤来两个丫鬟,自己跟了上去。
如今,当辛夷再次踏足此处,看着眼前好山好水时,小脸却青成了疙瘩:“又不见晋王爷?”
“王爷进宫拜见圣上了。估摸快回了。今天王爷没有公务,应该能来见姑娘。”一名年轻女子笑语盈盈,力劝辛夷披上披风,“姑娘才醒,身子还弱。这山垭口风大,姑娘小心才是。”
辛夷冷冷地瞥了女子半眼,根本不理会。让后者举着披风递也不是收也不是,尴尬地僵了脸。
二人伫立在一爿山水绿意中,重重晓色映晴霞,沥沥泉声飞瀑布。涧溪中流水飞琼,石壁上堆蓝叠翠。更有野鹿含花穿径去,山猿擎果度崖来,京城繁华不见,山水质朴,棋局纷纭不闻,骑鹤归去。
而山腰上飞檐如云,金阁千重,汉白玉阑干似长龙穿连,画壁雕龙绣凤眼花缭乱,数百宫人奴婢穿梭其中,一致的青衣紫绡好似天上客,衬得处处皇家气象,更添仙境缥缈之感。
然而就算身处此间极乐,辛夷却从三日前来这里起,脸上就再无一丝笑容。
不给晋王好脸色看,也不给任何人好果子吃,更多的时间就是登临山水,将出山的道路偷偷刻在脑中。
郎中日日给她把脉,都说是心病,旧伤复新伤,得好好养,切莫动气,苦的甜的汤药灌得她肠子发黑。可想到拖着病体,也无法走出这爿山,辛夷还是乖乖地听郎中话。
晋王不让任何人放她出去。连出恭都有奴婢在外面候着。她像只金丝雀,完全被笼子关了起来,外界的消息动向,更是只能通过晋王派来“保护”她的影卫口中得知,除此之外,上下侍从恭敬是恭敬,却从不多嘴一个字。
她连找晋王质问都没揪着时机,后者太忙,要么处理公务到凌晨,要么进城觐见皇帝,三天下来,她也就见了一面。更多时间,都是她和身边这女子相伴。
“看你衣饰,不像普通丫鬟?”见女子为难,辛夷软了心,主动开了口。
女子眼眸一亮,笑应道:“我当然不是丫鬟!我是王爷的表妹,因为倾慕王爷表兄,所以自愿追随他!反正爹也没反对!我就待在他身边,日日看着他都是好的!”
一口倾慕,一个追随。这番话太过直白坦率,和那些长安的千金小姐们,完全是一个野草一个牡丹的区别。
辛夷异样地挑挑眉:“你真是敢说,没念过女训女德么。倒是没想晋王爷这老铁树,也会为男女风月开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