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马有侍卫领命,正准备上前阻止,却看到又一辆马车从远而来,车中传来一声清喝——
“许久不见,郑大姑娘愈发厉害了。”
含着深意的“厉害”二字,不动声色的挖苦,让郑斯璎陡然灵台清明,停了下来:“这声音……辛……”
“不错。正是奴家。”车夫掀起帘子,辛夷蜷在厚实的锦褥里,小脸笑得如花,“听闻近来郑姑娘去侍奉赵王了。好个一步登天的机会,还以为姑娘门楣高了,忘了奴这介平民呐。”
又是侍奉,又是赵王。字字如小刀,扎得郑斯璎钝痛,她的眼角又隐隐红起来:“辛夷你这个贱人!一切都因为你!都是你,本姑娘才,才……”
“才怎么着?”辛夷兀地接了话头,状似无辜地眨眼,“姑娘不是入住赵王府了么。皇家贵胄,朝夕相对,这么好的事儿,姑娘不该感谢我么?”
郑斯璎心底的那股火蹭一下,又烧了个油火漫天,把她的理智也烧了个癫狂。
“贱人休得猖狂!待我回归王家,定要你偿债!我所受的,都会十倍还给你!你下来!缩在车上当什么乌龟!”郑斯璎尖叫着扑上去,妄图把辛夷从车上拉下来。
没想到一双手伸过来,毫不留情地一推郑斯璎,将辛夷牢牢护在身后。
“我家姑娘面前,管你什么姓郑的姓鸟的,也容你放肆?”车夫丝毫不顾忌那个“郑”姓,怒目圆睁,撸起袖子。
辛夷笑了,一伸手,状似客气地介绍:“此乃府上杂役:长生。”
“一个奴才也敢不把我放在眼里?反了,都反了!我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也不怕了!都给我去死!”郑斯璎彻底癫了,冲向长生,正要扭打起来,却被辛夷一声呵斥打断。
“郑斯璎!若你敢动他一分,我会让你比现在还后悔!”
辛夷直呼其名,一字一顿。眸底乍然精光迸射,向剑一般刺向郑斯璎,竟使后者一唬,兀地愣在原地。
辛夷毫无躲闪地直视郑斯璎,脸上再无一丝笑意,反而眉梢都是傲气,眼角都是雪意,让任何与她对视的人,都腿脚发软。
“长生是我辛府人,便是我家人。谁敢动我家人,我辛夷,新账旧账一起算!十倍,百倍,我也什么都不怕!”
女子目光如刀,言语千钧,轰隆隆砸在场中,震得人心发懵,竟生不起丝毫违逆之心。
长生也浑身一抖,有些错愕地看向辛夷。他知道辛夷重情,却不想重情至此,连他这个进府不久的杂役,都能珍重相护。
这不是善,是义。义薄云天的义。
长生心尖一揪。脑海里乍然而过偷走的卷策,陇西李的算计,还有自己混入辛府的目的,他不禁垂下头,掩盖那一霎的动摇。
他脑海最后定格在一枝雁钗上,一枝本该是一双,却缺了另一枝的雁钗上。父亲临终前的惨叫,母亲半生哭瞎的双眼,那上辈人尘封却抹不了的过往,他从生下来那刻起,就没有了退路。
再次抬眸间,男子的目光恢复如昔,只是淡淡地拜谢:“奴才多谢六姑娘!”
辛夷也没觉察出异常,瞪了眼僵住的郑斯璎,向长生努努嘴:“是不是撞倒了个小姑娘?在那儿呢!你去瞧瞧。”
长生领命而去,不久扶来个女子,后者一把鼻涕一把泪,啜泣着下拜:“……多谢姑娘相救……俺快被打死了……多谢……痛痛痛……”
辛夷定睛一瞧。女子十五六岁,团团脸还显稚嫩,衣衫破旧,俨然个流民,风雪吹得她单薄的身子直晃,放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去。
“哎呀呀。快给她披件绒毯!我拥着手炉,不冷,这件给她!别冻着了,快去!”辛夷连忙取下身旁的一件绒毯,递给长生,让他予那女子裹上。
女子哭得更厉害了,也不知是委屈的还是感动的,本就糊满脏雪的小脸,更是花成一团:“谢菩萨姑娘……菩萨显灵了……呜呜……”
“什么菩萨!”辛夷掩唇笑了,又瞧瞧她满身被郑斯璎打出来的伤,眉尖蹙起,“都伤成这样了,我既看见了,就不能不管。我此行便要去个医馆,若你不介,大可一同前往,帮你包扎包扎。诊金你别忧,这几个钱,我辛府还是有的。”
“去医馆?”女子和郑斯璎捕捉到关键字眼,同时一愣。
几人这才发现,辛夷窝在成山的锦褥里,脸色苍白,气息虚浮,好似雪花往她身上落一片,都能把她压散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