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嫂叹口气,道:“我家祖祖辈辈都是军户,吃的是军粮,拿的是军饷,种的是军田,一直镇守在这尔纳古镇。我的姐妹也都是嫁给军户,日后生下的儿子,不出意外也将成为军户。咱们自然比朝廷上那些老爷们还要担心边境的局势,因为一旦打起仗来,冲在前面的就会是我们的父亲,兄弟,丈夫,儿子,甚至是亲戚,邻居。
一场仗打下来,朝廷关心的是胜负,我们关心的是家里的男人能否平安回来。我的父亲当年就在战场上丢了一只胳膊,不过好歹他还留下了一条命。我的大哥却把命丢在了北冥人手里,只留下我嫂子带着那时还未满周岁的侄儿艰难度日。
如今我侄儿也满了十四岁,虽然还没有那铁枪高,按照规矩也被编入了军营。还好与我家男人在一起,多少能帮衬一下。”
花怜月不解的问道:“不是说咱们东秦与北冥已经相安无事几十年了吗?你大哥怎么还会死在北冥人手中?”
提到此事,李嫂就满腔愤怒,她恨声道:“明面上两国的确是相安无事,可是两边驻守将士之间的冲突却不少。尤其是每年到了咱们军田种的粮食准备收获的时候,那些北冥守军就会趁机过来打劫。
那些粮食可是咱们一年的口粮,他们就算只抢走了五分之一,也意味着咱们有五分之一的将士与他们的家人要忍饥挨饿。咱们都是粗人,不知道什么大道理,最初祖辈选择成为军户,也是为了吃一顿饱饭活下去而已。
如今口粮被夺,将士们如何能答应,自然是要奋起反抗的。哎呀,总之就算没打仗,为了这些糟心事,每年咱们都要丢不少人命进去。
可惜这些事在朝廷上那些大老爷的眼中,根本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也没谁会放在心上。还压着咱们不能把事情闹大,免得伤了两国之间的和气。于是前几任镇守的将军都是让咱们将那些北冥守军赶跑了就成,不许穷追猛打。
于是他们越来越放肆,也越来越明目张胆。有几年到了那些粮食成熟的时候,那些北冥守军居然成群结队的一手提着刀剑,一手举着镰刀,马后拖着竹筐,直接跑到田里将咱们辛苦劳作了一年的粮食收割走。我大哥就是在一次抢收粮食的时候,被那些人一箭射杀了。”
这些事花怜月还是第一次听说,她不由瞠目结舌的道:“这么说起来,那些北冥守军岂不是与强盗无异!”
李嫂冷笑着,咬牙切齿的道:“何止是强盗,他们还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有时候咱们赶在粮食还未完全成熟的时候,就抢先收了藏在粮仓里。他们来了见没有东西抢,恼羞成怒之下,还会放火烧咱们的粮仓。有一回,我家男人跑得慢了些,就差点被烧死在粮仓里。”
这些事,花怜月简直是闻所未闻,她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李嫂继续道:“不过自从柳将军过来后,带着军士们狠狠回击过他们几次,还活捉了他们的二皇子羽广。听说还是他们太子亲自过来,说了不少好话,柳将军才将那羽广给放了,自此以后那些北冥守军才消停了不少。”
“没想到我大哥居然这么厉害!”听到这里,花怜月双眼亮晶晶的,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李嫂笑道:“这些年负责镇守的将军换了一个又一个,柳将军是最年轻的,也是最有魄力的,长的也好看。你不知道,咱们这里稍有姿色的小姑娘个个都想嫁给他,就算做不了将军夫人,做个随军侍妾也好。
他却嫌麻烦,这将军府里一个年轻女孩都不留。这不,就算想找人伺候你,都是找咱们这些嫁过人的老嫂子。”说到这里,李嫂自个捂住嘴笑了起来。
话锋转的太快,本来听的津津有味的花怜月,眼角直抽抽。
朱嫂在一旁的小厨房里为刘晖熬药,柴火在灶台里劈啪作响。灶台上漆黑的药罐里咕咚咕咚的响着,袅袅白烟不断冒出来,将整个厨房陷入一片氤氲水汽之中。花怜月寻了块厚厚的棉布抱住滚烫的陶罐盖子,将其掀开,一股热浪夹杂着浓郁药香扑面而来。
花怜月侧着脸躲过热气,然后小心翼翼的往药罐子里瞄了一眼。朱嫂在一旁笑道:“不用看了,三碗水已经熬成了一碗,可以端去喝了。”
李嫂见她说话随便,慌忙暗中推了她一把。朱嫂这才想起面前之人是将军的嫡亲妹妹,府里唯一的大小姐,不是她平时来往的那些军户眷属。
朱嫂忙别别扭扭的屈膝行了一礼,小心翼翼的道:“小姐勿怪,我是个粗人,虽然说话随便了些,却不是不知尊卑的。”
花怜月倒是笑了起来,道:“李嫂,朱嫂,你们还真当我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其实我也是从山坳里长大的丫头,平时也是走南闯北野惯了的,你们实在不必如此拘礼。”
朱嫂原本还有些惴惴不安,听花怜月这么一说,倒是释然的笑了起来。
花怜月将药罐盖子重新盖好了,又询问道:“空着肚子喝药怕会不舒服,有什么吃的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