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就是这里啦,你慢慢躺下,我叫你摘下来才可以摘,好吗?”
荆茗扶着阿音走到神坛最上方,阿音心里面数着,一百零八级踏步,一步不多,半步不少,都被折腾到了这里,就差临门一脚了,不想看到荆茗失望的样子,阿音也就点着头席地坐下去,然后平躺开。
汉白玉铺就的神坛地面冰凉凉一片,尤其在接近初冬的秋夜,薄薄的衣衫顿时遮挡不住肌肤与石面的接触,阿音只觉得躺下的时候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像是有冰碴子直往脖领里倒灌,冻得刺骨。
荆茗也笑着躺下来,负手将脑袋枕在上面,见阿音一脸不自在的样子,勾了勾丫头的鼻尖,“怎么了,很冷吗?”
阿音吸了吸鼻子,两只胳膊交叠在一起捂住衣裙残留的热气儿,“嗯,有点。”
荆茗拿过阿音的手在嘴边哈了口热气,然后皙白的指掌轻轻搓了搓,“嘿嘿,可能是你们姑娘家的体质偏阴,受不了凉的,像我,就觉得还可以的嘛,先给我闺女搓搓手,可不能冻僵了。”
阿音呵呵一笑,又将手抽了回来,自己给自己搓着,“不劳您动那老胳膊和老腿儿的了,快说,现在能不能摘了?”
“能,能,当然能了,把眼罩取下来吧。”
阿音听着,便将眼罩从头上摘下来,顿时,漫天的星光扑面照射过来,圆月闪耀,荧空流转,似九天之上银河从四面八方倒泄出来,目光所及之处斑斑点点的亮着,恰如游龙戏月,无量重气天地汇聚,散不尽的闪耀。
正目不转睛看着,一霎,深邃辽远的宝石蓝夜空中,绽出一团炽烈耀眼的火光,划出一条弧形的漂亮尾迹,拖曳着一条极灿烂的光束,恰似一条美丽的长翎,向着无穷的广袤里悠然而逝,使恢恢天宇上的无数星斗为之喧哗……
“哇,这里,好美的!”阿音被眼前的夜空惊艳住,忘记了冰凉,伸出手触摸夜空,仿佛躺在这神坛之上便与天宫只有一臂之隔,但是触手所及,捉摸不住稍纵即逝的流星。
“今夜是十五,偌大的神都也就只有雷觉寺可以有这番夜景了。很小的时候,我就常来的。”荆茗枕着脑袋淡淡说道。
阿音歪头,目光接触到一人时,月光散漫,一袭缁衣,标杆般笔挺的修长身材,白玉色的健康皮肤,刀削剑挺的眉,高俏的鼻梁,薄薄却紧抿的唇,以及一双漆黑的眼珠时而闪过流光,他身上有一种大隐隐于市的凉薄气息,闪烁着异样光芒的俊脸,猛然砸入眼中人的心坎,她将此情此景牢牢钉住,诚惶诚恐,莫敢相忘。
眼中人抚了抚头上三千青丝,抬头,又现她那明亮的眉眼,如弯月,若明星,巧笑嫣然,顾盼之间更是灵气动人,胸前是一抹红缎裹胸,外披青色纱衣,晚风凉凉,潋滟芳菲。
“谢谢你,带我看这么美的景色。”阿音很认真,很仔细,很温和的咬着字。
“我最喜欢看漫天的星辰,一颗颗好似晶莹的珠玉,那么清澈,那么透亮。小时候母亲常对我讲,每颗星都拥有自己深沉的含义,当逝去者充满善良,他就会成为一颗星辰,注视着这个世界,当向善者用诚挚的心灵祈福,便会有颗明星为他指引路途。父亲说,手握日月,可摘星辰,大道修仙,执念成空,什么放不下的事情,看一眼星河,便也都会放下了。”
阿音看着俊朗的侧颜,浅浅的笑出酒窝,用一种他所看不见的口型轻轻答复,“愿是你最耀眼的那颗流星,渡你走过漫长岁月,愿所有人都不再辜负,愿卿静好,愿安。”
深蓝色的天幕上繁星闪闪,像是无数充满善良的逝去者,一闪一闪的,落在镜子似的地面上,像珍珠玛瑙,灼灼发光。最后一道闪耀的流星,像银河溅出来的一滴水花,滑过深蓝色的夜空,悄无声息地向北面坠落下去,就像在探寻着世界里最美好的未来。
这颗流星变成了一道闪光,小小的存在,却划破万里黑夜的长空。
夜宿雷觉寺,举手扪星辰。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砰砰砰——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阿音被顶着黑眼袋的荆茗驾车送来西林学社,随后哐哐哐的回了城,阿音呵呵的跟绝尘而去的马车摆着手,明知对方看不见,却还是固执的直到视线尽头消失得无影无踪才肯带着一大早打磨好的东西,敲开了陆敬吾老先生的书房门。
“咳咳咳——进来吧。”
屋内,陆敬吾说话间又忍不住使劲咳嗽了几声,近些年来陆老先生的咳疾爆发的愈来愈频繁,从最初的咳上几天到现如今折腾上数月,总有一种行将就木的悲惨光景。
阿音推开了门,怀里抱着一盒什么东西,然后抿着薄唇小心翼翼的过去,随后将东西摆在了陆老先生的桌案前,吸吸鼻子,“先,先生,这是家乡常用的药方,治疗咳疾,管用的。”
陆老先生抬了抬头,看着盒子里一团类似于糨糊的药膏,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向来不信什么民间偏方,但是碍于学生的面子,并不想发作出来,只是挥了挥手,“拿走吧,我的咳疾有郎中开药的,你专心念书便是了,无需操心这些有的没的。”
阿音居然很固执的摇了摇头,小手将盒子继续推了推,“不是骗人的,七音,在家试过的,小时候得风寒,三个月的咳疾,治好了”
陆老先生继续抬头看着七音,唇角动了动,软下心来,“那好吧,你把药膏留下来,有时间我会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