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岁月

他们的态度又影响了刚入门的弟子,穆星河身边的气压显得更低了。

任景有一次听道碰见应觉晓,轻轻踢了踢他:“喂,你不是和那个穆星河挺好的吗,这种情况你不帮他说点什么?”

内门家族子弟不少,任景在内门中没有之前那么稀罕,少了那些前呼后拥的人,他似乎也不觉得失落。倒是应觉晓因为性情很不错,向来与人为善,在内门中交到了不少朋友,人缘非常好。

应觉晓似是没有反应过来,看着任景怔了一怔。随后他移开视线,望着天空。秋日的天空总是蓝得漫无边际,时而有叶子打着旋儿悠悠飘下来。他的语气如同那落叶一般,飘飘忽忽。

“可是他其实很强啊,因为他很强,所以压根儿不用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他只做自己高兴的事情就好,”应觉晓说着语气里有些羡慕,又有些难以看清的其它情绪,“他们现在看着他随和好说话,其实他根本是目中无人,别人怎么对他他都觉得不痛不痒……就是这样骄傲任性的人而已,没什么好可怜的。”

任景瞪着眼睛,然后说:“听不懂。”又趾高气扬去找穆星河:“那么久不见你出手是不是把术法忘光了?跟我比一场啊!”

穆星河眨眨眼睛,一脸茫然:“哎呀真的忘记了。”

任景气得不行,一边骂着废物一边走开了。旁人不清楚他们的关系,只知道任景是一位宗师新收的弟子,宗师对他十分喜爱,他自己也非常发奋,进境一日千里,听到穆星河如此表现,心中对他更为嫌弃。

穆星河心里对众人的态度洞若观火,可他不仅懒得干涉,甚至有些乐在其中。

都是看不起的态度,内门弟子的看不起和外门弟子的看不起又有着很大的区别。外门弟子是那种小学生式的挑衅和讨厌,当着面就想看你不痛快,内门弟子却是理都懒得理你,充满着一种你不上进但是我上进我才不想理不上进的人这样的励志气息。

在众人的冷眼和白眼里,穆星河却过得格外自在。

他一个人住在那荒僻的山头上,挖了两棵树苗种在洞府前,起名“一棵枣树”和“还是一颗枣树”,也许那树苗根本就不是枣树;在其他山上捡了许多草籽,在地上乱洒一通;甚至还想过抓几只鸟到附近,他爬到树上埋伏多时砸昏一个鸟,把鸟带到家旁边,然后鸟扑着翅膀惊慌失措地飞走了。

他看云浮高峰上终年不化的云雾,朝阳和落日给云浮染上灿烂明艳的金黄;夜雾沐浴了一夜的月光变成露水,月光与晨光交汇,一地的碎玉流珠。

一阵阵的秋风让树木披上了金色的盛装,夜里也有簌簌的声响,路上碎了一地的秋色。

几场秋雨过后,云浮便越发冷了下来。宗门给他们这些新弟子下发了冬装,白色的衣袍,天青色图纹绣于其上,缀着一些动物的绒毛。下过几场雪,云浮派整个都变成了银色的世界,只有一些常绿树木在大雪的覆盖下倔强地露出一点绿意来。群山苍茫。

这样寒冷的日子过了几个月,春风从山顶上吹来,霜雪消融,山里的小河也重新焕发出生机,水流欢畅地奔流在石上山间,时而被石头激起一阵阵小珍珠似的浪花。天地重新恢复了颜色,那些光秃秃的树重新抽枝长叶,从薄青到柳色,从柳色到葱葱茏茏的绿色。有些心急的师兄师姐对树木施了些术法,树上开始结出小花苞来。

花香弥漫在云浮群山中。

无人理会穆星河,也无人关注他,他总是一个人。一个人走在云浮的高山中流水旁,看山,看水,看朝露,看晚霞,看秋夜明月,看春来百花,看星子隐入群山,看飞鸟冲破云霞。

他向来都是一个只有自己都能玩得很开心的人,他修习,听道,静静看着云浮山中的山水草木,四时风物,丝毫不觉厌倦。

那是个很常见的春日。

阳光还带着几分水气,空气闻上去都是湿湿润润的,带着花香。穆星河依旧是翻山越岭前去听道,路上拔了几根酢浆草,含到嘴里酸酸的。

穆星河到了云镜台听道,此时讲道的前辈还没有来,弟子们都已在下边坐得端正了。

“以前讲道的那位前辈听说闭关去了,今日讲道的会是谁呢?”

“管他是谁呢,能来讲道的,哪个不是厉害人物?只是这日子他妈的还没有暖起来,怪不得人那么少。”

穆星河看了一下周围,人的确是不多,大概有师父的有师父指导,这种日子也犯了懒不愿意过来了。

他们三三两两在聊天,穆星河一人坐在中间竟连个同他打招呼的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