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搁下笔，穆流芳才开口，问道：“敢问这笔法，云小姐从何处学来？”

背后突然传出声音，惊得云樱打翻手边的砚台。

穆流芳疾步过来，他身上带了青竹的气息，月白锦衣，袖口浅银纹络，一双如玉的手绕过她，拾起散落一地的砚台毛笔，重新摆回原位。

他怎么来了？

“这里不是大哥的书房。”云樱提醒。

“我知道。”古潭般幽深的眼眸，低低地探过来，“云琅拜托我来。”

云樱明了：“叫你来劝我不要与赵永之流厮混？又或者勿与商户来往，免得失了身份。”

她轻讽，“读书人自古清高，若是没了银子，读再多的书填不饱肚子，又有何用？”

穆流芳也不恼，只道：“正因为不必为生计奔波，才能潜心学问，读书，天下人皆可，却也是高门子弟的特权。”

一句话，让云樱哑口无言。

她缓了缓神，辩驳道：“出身寒门，却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的例子也不在少数。”

“是少数。”

穆流芳自顾自地坐下，“贫寒人家需耗费百倍努力，才可能考取功名出人头地。但高门子弟不同，至少，给我启蒙的人是翰林学院的先生，而非只识得几个字的秀才，其中差距，你应当明白。”

她沉默。

这一点，倒和现代教育资源匮乏的问题相似，偏远地区只能靠支教来传播知识，大城市高级学府却有着最顶尖的教育资源，两者相较，自然云泥之别。

“市农工商，商字最末。穆家在龙城也不乏商铺，但别忘了，赵家叶家靠此生计，但我穆家不是。”

他几句话，堵得她再无辩驳之力，最后只能挣扎道：“我知道你们名门望族清高，但我不认为出身决定一切，择友可不靠这些浅薄的浮名。”

“别忘了，你也是官家小姐。”他轻笑，“方以类聚，物以群分，你若与赵永之流混在一起，往后京州贵女谁还愿与你交好？”

说到底，还是阶级观念过重，长久的偏见无法消磨。

云樱深知，无论她说再多，也改变不了本土人的想法。

见她不再反驳，穆流芳知道她已明白这些道理，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来说服自己。

“你涉世未深，难免意气用事，云琅为你着想，往后不要再与他顶撞。”

他说完，起身瞥一眼季鸿的人像，又转回话题：“这种笔法，可否教我？”

云樱顺势看去：“你是说，五官的绘法？”

“嗯。”他点头，“还有线条的处理，如此精妙的绘法，我还是头一次见。”

这是当然！

古代讲究意境，工笔画虽也精细，但在细节的处理上还是不及现代，这笔法他自然没见过。

“谁教你的，可否告知名讳？”

“无人教我，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上月我曾指点过你，连花鸟图都不能绘好，区区一个月，能悟出这等笔法？”

他盯着她，眸深不可测，并非好糊弄的角色。

云樱想到原身的画技，书香门第居然也没养出一个才女，她只好无奈地谎称，先前是为了多和他相处，才故意装作不善丹青的模样，好向他讨教。

这说法虽然让她尴尬又抓狂，却最能让穆流芳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