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定听罢心中思付,只默然片刻,便又向萧唐问道:“全大头领既然统率许多强人兵马打算搭救刘经略,我却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囚徒,又有甚么能帮衬上恁的?”
萧唐闻言说道:“先前我等如何行事孙孔目你也见个分明,沙门岛中的囚徒虽然遭凶吏鱼肉欺辱,可是其中的确有许多合当千刀万剐的凶徒,牢城营中许多无辜之人、论罪该杀之人、亦或罪不该死的囚徒混杂在一处,我若攻破牢城营后,终也不能再放恶徒奸人逃出岛去继续祸害百姓。
阁下是开封府衙老成练达的孔目官,断决鞫谳的阅历自然远胜过我等这些绿林中人,是以我打算在刘经略后清点牢城寨子中囚徒的迭配文案之后,请孙孔目重做录问择选出沙门岛牢城营中囚徒的冤案、错案,不能教一个恶贼趁机逃脱,也绝不能再让一个无辜之人再受冤屈,按我大宋法例,若囚犯称冤道枉,依‘翻异别勘’之法,也须重新审理,滥官恶霸编织冤假错案,通常会漠视这条法例如今我只请孙孔目给那些无辜的囚徒一个公正受审的机会?”
你一个强盗头子,怎么对大宋官法都如此熟悉?
孙定闻言也不由得心中腹诽,萧唐所说的“翻异别勘”,是指在宋朝时节如果被定罪的犯人不服判决,按例将启动申诉程序,先前庭审、录问、检法诸程序全部推倒重来,由提点刑狱司等上级法司部门另选一批审官重审理,只是这个颇值得称道的优良司法制度随着宋朝的灭亡而消失,可是如今时节,对于孙定这个业务精熟的孔目官来说自然十分清楚。
只是孙定此时却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定案判处他们这些配军到沙门岛饱受折磨的,是童叟无欺的大宋正规司法机构,可是如今委托自己替牢城营中的囚徒翻案的,竟然是个文化还懂法的强人头子
想到随后那些确实罪无可恕的恶贼要犯要被萧唐动用私刑处死,孙定心中虽然仍有几分抵触,可是转念想来,无论自己肯不肯答应对方,这些强人仍要打下牢城营。虽然这个机会是孙定向来排斥的绿林草寇给的,可是他也很清楚只有如此,才能给其他无辜的配军囚徒一个公平受审的机会。
所以孙定到底还是点头了,而在萧唐的循循诱导之下他已开始做出妥协,现在就连孙定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心中官门中人与绿林强人之间的那层隔膜,也已开始变得越来越薄了。
怔然出神了良久,孙定蓦的又颓然坐倒在地上,他自诩是清吏正人,所以对绿林中那些抗拒官府的草莽强人向来甚是厌恶,可是他也十分清楚自己到底还是被青州两山的强人救下了性命。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可是孙定也让心知肚明的是,这些强人头领虽然对抗官府,的确也都是刚烈正直的人物。
只不过孙定仍有着那股书生执拗气,他冷哼一声,仍要对萧唐说道:“诚然全头领说的有些道理,若要我投奔你那山寨做个强人,却万无这个可能!按全头领说言,你当真就肯放我投别处去?”
萧唐淡淡一笑,说道:“大丈夫言出必践,众兄弟就在此处,我又怎会食言而肥?可是待孙孔目离了沙门岛,不知又有甚么打算?”
我还能有甚么打算天下之大,可还有我的容身之处?
听萧唐问罢,孙定垂首沉思。他心想自己本来是奉公守法的府衙孔目,可就是因为自己恤下傲上,不肯对权奸卑躬屈膝这才被构陷刺配到了沙门岛。
开封府衙又是何等去处?但凡在汴京地界的权贵纨绔要害人的时候,涉及构陷或是开脱罪责,大多都要买通开封府衙中的府尹、胥吏在讼状上大作文章。可是按孙定恁般性情,当年官居武勋之首的三衙太尉高俅要暗害下属,林冲也不过只是隶属殿前司中众多枪棒教头中的一个,虽有些江湖名声,在汴京并没甚么权势可言,但是耿直的孙定却仍要拼着得罪高俅周全林冲的性命。久而久之,自然也会开罪了朝堂中其他手握权柄的权奸,落得现在这般凄惨的境地,反倒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对那些权奸做奴颜媚骨状的庸官反而得以擢升提拔,严按法度而不肯受权贵的摆布却注定要受恁般冤屈与折磨,孙定满心悲愤之情的确也是不得宣泄,如今再加上萧唐的一番棒喝下来,也使得他的内心已经开始动摇起来。
又过了片刻,孙定怅然一叹,说道:“我学吏出身,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如今也只不过是个戴罪在身的配军囚徒。如今还能有甚么打算?”
萧唐听孙定如此这般说道,也知他现在已经开始渐渐的卸下心防,便又说道:“孙孔目刚正不阿、务为敦厚,分毫不肯与权奸苟且,又是精熟吏道之人,我也没有打算强扭你落草。可是我倒有个去处,并非是强人占据的山林,去迫你做对抗朝廷的勾当,要紧的是那里不会让你白白屈沉埋没了本事,同样能够造福于民,整治吏治而为民请命也并非是我要市恩贾义,故意做人情赚你入伙,只因如今有件事,还须请孙孔目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