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蔡福除了茶房,转过州桥之后,他心中不禁又嘀咕了起来,暗付道:梁中书却也不知是如何想的,按说他也知晓卢员外与萧任侠之间交情匪浅,虽说萧任侠前几次返至大名府来,似乎与梁中书也是渐行渐远可是为了李固这个狗贼孝敬的金银,梁中书便要与萧任侠公然反目不成?
却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我这在牢狱院中也是须攀权巴结上官的胥吏,得罪梁中书也不成、开罪萧任侠也不是金银钱财虽好,可是真教萧任侠得知我收得李固那厮的钱物时他虽动不得梁中书,可是要寻我这个牢狱节级的晦气,却不是易如拾芥一般轻巧?
蔡福想到黄澄澄的蒜条金却沾不得手,不由得啐骂了一声,又想到:可是萧任侠,就算我们兄弟肯替你做人情,万一卢员外的命案真要以死罪论处,便是我弟兄两个救他不得。我做得是刽子手的差事,若是上官有旨,命我杀头行刑萧任侠恁也不能怨到我的头上。
越想心中越是烦闷,待蔡福转过两条长街,终于来到自家府院门前时,却见自己的兄弟一枝花蔡庆等在院子中苦候。见蔡福入了院门,蔡庆见了立刻疾奔过来,也不顾走的急了,插在鬓旁的那一朵花枝被颠落坠到地上。
“兄长,你可算回来了,家中有贵客造访。”蔡庆对蔡福疾声说罢,旋即又把嘴一努,向院中厅堂那边乜去。
蔡福把眼望去,当他见到有个生得面似堆琼的郎君款款走出身来,蔡福又是苦笑一声,说道:“原来是小乙哥,倒也正如我所料,萧家集那边必定会发付心腹,要寻到小人的头上。”
官面上、绿林中,涉及到了大名府、沙门岛、高唐州、东平府祝家庄等太多事宜。凡事须分个轻重缓急,萧唐本来心念此番为了祭奠恩师周侗而来,绿林数山中的事宜也需要他亲手打理一段时日,可是如今却是时急时、事赶事,是非千头万绪,无不需要小心处置。好在青州两山之中如今心腹兄弟众多,无论是官面上精细伶俐、处事周全的体己亲随,或者动用绿林手段的马、步、水军的豪杰头领,也都足够让萧唐分拨调遣、各显其能。
山寨中的一众头领各自得过了萧唐的吩咐,又一只灰白色的信鸽从二龙山大寨的鸽寮之中冲天而起,翱翔于九霄云上,直朝着京东东路密州市舶司的方向驶去
估算时日,石秀、时迁等人暗中护送要被押解至沙门岛的刘法应该也快进入京东路地界,大名府卢俊义杀伤人命,而在市井间引起了轰动。闲常百姓虽知卢俊义此番并不算是吃了场屈官司,可是有些晓事的知道李固私通主母,甚至还要将当年救他性命的恩公往死里迫害,也都不由得暗骂那厮狼心狗肺,卢员外虽伤人性命,却也是因错信了小人,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倒也着实可叹。
而在大名府州桥旁的一处茶房内楼之中,近些时日在大名府中声名早已是臭不可闻的李固点头哈腰,躬身正向个腰间紧系青鸾带、头上高悬垫角巾的大汉小心赔话。而那汉子却面露鄙夷之色,他指着李固冷声说道:“李固,你这厮割猫儿尾,拌猫儿饭!北京有名恁地一个卢员外,你昧着良心坑害恩公不说,以为我为了些金银,便会替你做翻了卢员外?直娘贼!你却也未免忒过小觑老子了!”
那大汉本来就生得一脸凶相,平素做得也是行刑问事人倾胆、使索施枷鬼断魂的勾当,但若是处斩命犯时,更是仗着鬼头大刀杀人显精神的恶汉,此时他面露不悦之色,也骇得李固更是噤若寒蝉,只得陪着小心连连点头称是,先前倒和萧唐也有些交情,正是大名府两院押牢兼行刑刽子手铁胳膊蔡福。
李固之所以要来密会蔡福,也是因为他也得到声息萧家集那面的管事开始有所动作,也派人前去暗会被卢俊义坏了性命的护院家室。是金钱打点也好、晓以利害也罢,就算张孔目收了自己的好处要治卢俊义个死罪,若无苦主首告,斗讼犯罪按例可减一等科断。就连当日拦住卢俊义的留守司官将索超,也力保说卢员外乃是先行自首,若“按斗杀人命、亦则自首”的条例,只判处卢俊义徒流之罪也不是没有可能。
实际上就算在建中靖国元年(1101年)之后,大宋法律对于维护被雇佣奴仆的生命保障权力有所提高,已经废除了大宋律法《宋刑统》继承《唐律疏议》关于主杀部曲奴婢之中“其有愆犯决罚致死及过失杀者,各勿论”的条款,可是如果换个州府官有心要周全卢俊义的命案,按斗讼律之中“夜半闯入人家,主人出于防卫,登时杀死闯入者,不论罪”或者雇主若殴击有过错的奴婢,导致其意外死亡的则按“故杀人”以外可免于绞斩刑罚的杂犯罪论处,按着大宋官法审理,打官司也足以让卢俊义免于死罪的惩处。
李固虽然不知道大名府留守司之中梁世杰、张孔目等人的心思,可他却十分清楚如果这次不整死卢俊义,让他再挣扎返乡再寻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对他怀着切齿大恨的卢俊义又怎会饶了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