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转眼第二天。
一大早,一辆装满了箱笼的大车便出了城,直趋五里寨而去。随后不多时,城内某处便有一只鹰隼一飞冲天,在空中略一振翅,随即径往关外飞去。
半刻钟后,关外蒙古军营中军帐里,火筛手中拈着一张纸条,注目良久不发一言。片刻后,忽的纵声大笑起来,满脸都是不加掩饰的鄙薄之色。
巴穆尔等几个千夫长不明所以,火筛随手将纸条抛过去,嘿然道:“我道那苏讷言真是个有本事的,却不想也不过一贪利忘义之辈耳。南朝便全都是这等货色,我蒙古马踏中原,再次崛起不远矣。”
巴穆尔几个纷纷凑过去看了起来,一看之下也都是愣住。但随即全都是哈哈大笑,七嘴八舌的纷纷应和起来。
最好战的施力坦满面兴奋,大叫道:“塔布囊,南人愚蠢,我等又何必跟他们虚与委蛇,何不上报大汗,索性直接破关而入,杀他个痛快?”
旁边突颜和固伦哀也跃跃欲试,目中放光,期待的看向火筛。蒙古以军功论赏,尤其是劫掠所得皆归自己,眼下眼见大明腐朽,心中不由的均是火热起来。
火筛也是眼底闪过一抹炙热,不过瞬即便又清醒过来。冷哼一声,斥道:“此事大汗自有谋划,不可造次!否则若误了大事儿,不消大汗动手,本王便先剁了他脑袋去!”
突颜几个脑袋一缩,惭惭的不敢再说。
火筛哼了一声,目光在几人面上一转,这才又道:“去,传本王军令,拔营起寨,将大营后撤十里,重新驻扎。”
啊?后退?
巴穆尔几人面面相觑,完全摸不着头脑。
火筛不屑的扫了他们一眼,撇嘴道:“愚蠢!此时南人懈怠,倘若我等逼迫愈急,则必惧而团结,与我等之后行事大为不利;然则若是见我等忽然退后,那他们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呢?嘿嘿,本王甚是期待啊。”
巴穆尔等人一呆,随即恍悟,不由的齐声叫妙,纷纷转身奔出门去传令。不多时,蒙古大营轰然而动,直往后面退去,消息随即传入关内。
关上陈锐等人得报,先是不信,随即便是又惊又喜。惊的是,看来那位燕市公子的名头果然有用,竟然能让火筛这般悍将也不得不退避锋芒;
喜的是,如此一来,自身不但终于安全了,之前那些个因畏惧失职的罪名,也将因而减轻许多。
然则这种好心情不等彻底绽放,忽然一则回报,让他们再次心中战战起来。
一早去五里寨送礼的人,没见到苏少卿!
“圣旨到!”
大同关内,姚太监带着两个小黄门,趾高气昂的站在大厅中间,拖着长腔高声宣道。
一众将官在总兵陈锐的带领下,整衣领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大同总兵、平江伯陈锐,畏敌不前、辩敌不明……。深负朕望。着即交付,回京述职,钦哉!”
姚太监抑扬顿挫的宣读完毕,将圣旨一合托在手中,看着陈锐皮笑肉不笑的道:“陈伯爷,这便接旨吧。”
平江伯脸色苍白,颤颤的伸出双手接过,高呼接旨谢恩。旁边游击王杲、参将秦恭爬起身来将他扶起。两厢对视之下,都是一脸的忐忑惊惧之色。
平江伯长长吸口气,略微平复下心绪,这才将圣旨捧到后面安置,自己却上前一步,靠近姚太监低声道:“公公,可否告知,接任末将职务的是京里哪位大人?”口中说着,袖底一翻,两块银子已是送了过去。
姚太监轻咳一声,不动声色的接了过去,脸上的皱褶如干枯的橘皮一样,笑道:“陛下已拜原陕西巡抚、总督马政事杨一清杨大人为三边总制,总领各地边关军务。至于此次来暂替伯爷的人嘛,便是新任太仆少卿、双边催榷使苏默苏公子了。”
平江伯一愣,随即恍悟道:“可是那位燕市公子?”
姚太监点头道:“然!”
平江伯眼神微沉,想了想又道:“那……苏公子,啊不是,是苏大人眼下何在?末将又何时与其交付?”
姚太监脸上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深深看了他一眼,嘿然道:“苏大人嘛,昨日偶感风寒,此时正停驻在三十里之外的五里寨。至于何时来到……。嘿嘿,这个就不好说了。或许明日便到,也或许要七八日才到,总要视苏大人的病情好转与否而定。平江伯,您说是不是呀?”
陈锐一愣,随即狂喜,连连点头道:“是极是极,苏大人身负重任,身体有恙那是万万不可轻忽的。还当养好身体为上,末将懂得,懂的。”说着,手下又是两块银子塞了过去。
姚太监一张老脸便如同开了花也似,欣慰的点点头,左右瞅瞅道:“好叫陈伯爷知道,此次呢,杂家得了苏少卿抬举,除了过来传旨之外,尚奉了个监军使的差使。接下来,便就先留在城里,一是等候苏少卿抵达;这二来嘛,也得提前打好前站不是?陈伯爷,这几日可就要烦劳您费心,给杂家安排一下了。”
陈锐秒懂,大笑道:“哎呀,看公公这话说的,这本是份内事儿,何来烦劳一说。来人,快去后面,让人给公公将最好的那处园子准备好。”
有人大声应诺,转身去了。
陈锐又回身道:“便请公公先去暂歇沐浴,一路远来也该是疲惫了。且待晚间,末将在春风楼设宴,为公公接风,还请公公莫要推辞啊。届时,自还有一份呈仪奉上,但望公公笑纳。”
姚太监笑的见牙不见眼的,连连摆手道:“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
陈锐脸色一沉,假作不悦道:“诶,这怎么就使不得?公公为国奔波,劳苦功高,我等边将感同身受,原是应当应份的。莫不是公公看不起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