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9章:争执

大明闲人 大篷车 3866 字 10个月前

旁人对他的情谊有异,他对旁人自然也是如此。徐鹏举在他心目中显然比徐光祚更亲近的多,所以,他可以对徐鹏举不假辞色,但是对徐光祚却是多出几分客气。

张悦在旁看的分明,心中不由有些黯然。他知道,如果真有一天,徐鹏举和徐光祚对上,苏默也必然是更倾向于徐鹏举的。这无关对错,全是苏默性情使然,却是让他不好置喙。

“行了行了,默哥儿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光祚你也别激动了。徐元帅什么脾性你还不知道吗?那就是个浑人,嘴上没个把门的,并无他意,你何必跟他置气?”又说又劝的,好歹是将徐光祚按下。

这边徐鹏举倒是没再炸刺儿,只扭过头不说话。原本魏国公一系对前事也是有些愧疚的。这种情感延续下来,嘴上虽不说,但心中却是认的。

“好了,眼下这事儿已然如此,咱们自家兄弟便是打破头也改变不了什么,反倒让那些搅事的得意,那又何苦?唔,对了,伯虎兄是何时回来的,在里面可曾受了委屈?”苏默苦恼的揉了揉脑门,将话题转到唐伯虎身上。

之前一系列的事儿发生的太过突兀,以至于让他都没来得及深想。此时好歹算是静下来了,这才顾得上问起详细情况。

按照他之前的判断,要想救出唐伯虎,怕是要等些时日。至少在名仕会所开了张,借此积累起些人脉后,才能借势而发,推动朝廷放人。

然而他没想到还不等他动作,这事儿却悄没声的就此解决了。这也让他在惊喜之余,心中更多了几分凛然。

皇帝竟肯为此做出这种让步,那便说明想对自己索求的更多。一个皇帝的人情啊,那是一般二般的吗?苏默这会儿真是有些担心了,生怕自己这小身板扛不住啊。所以,尽量的问清来龙去脉和各种细节,也算是多有些准备吧。

听苏默说回正事儿,徐光祚和徐鹏举都克制了起来,将心思也转了回来。

“午时末,锦衣卫来人通知咱们去接的人。当时哥哥正在忙着,便也未曾惊动你。”还是张悦开口,向苏默解释道。

“咱们接人的时候,人早已出了诏狱,只是被安排在单独的牢房中,看上去也并未受刑。锦衣卫打从牟斌接手后,这方面倒是做的宽松了许多,极少有加刑之事,反倒是相应的照顾多了不少。这事儿,朝中多有所闻,因此对他多有推崇。想必,伯虎兄也是如此,哥哥不必为此担忧。”

苏默这才面色稍缓。

旁边徐鹏举忽然道:“你这意思,莫不是这事儿便如此算了?先是程大人,接着又是这位唐老兄,可不全都是因着老大的缘故?既然如此,老大若是就此忍了,岂不让人觉得咱们软弱可欺?传将出去,你们俩如何想我不知道,但是这事儿要是传回南京,小爷却是见不得人了。这且不说,今个儿这事儿要是咱们缩了,谁知道来日会不会再来一出?那下一个又会是谁?哼哼,反正我这话说到这儿了,何去何从,你们自思量吧。”

他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不由的一呆,全想不到一直顶着个草包的名头的他,竟然还有这么深究的一面。看来果然传闻不可尽信,任何人都不能光从表面小觑了。

而且经了他这么一说,几人也都猛地省悟过来,这事儿说不定还真有些别的猫腻,确实不可不防。便连徐光祚再看向徐鹏举的目光中,都有些缓和下来。

张悦紧锁着双眉,犹疑着看向苏默。他在三人中,隐隐有些领头的意思,但此事既然牵连到苏默身上,却让他不得不慎重考虑苏默的意思了。

苏默目光悠远,眼神中变幻不定。良久,才长长吐出口气,似自语又似回应,轻轻的道:“且不急,不急……”

听着张悦最后一句话说出,唐伯虎原本狂吃还塞的动作猛的顿住。伸着筷子就那么僵在半空,满嘴塞得满满的食物不言不动,眼中却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滑落下来。

众人看得心酸不已,均是默然不语。苏默虽然早知道这个结局,但是此刻看到他这模样,也是不由的心下黯然。

唐伯虎今年才不过二十九岁,连三十岁都不到,正是一个男子一生中最巅峰的时候。可偏偏一场大祸横生,生生将他所有的希望隔绝殆尽。便是他再如何洒脱豪迈,此时此刻,又如何不潸然泪下。

这个时代,学而优则仕。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种种语句可以看出,读书科举出仕,几乎是每一个人心中的梦想。

只有通过科举出仕,才算是出人头地,才能光宗耀祖。这种想法狭隘吗?是的,很狭隘。然而,这却是贯穿了整个时代的大气候,无法改变,不能改变,也无人愿意去改变。

尤其是对于唐伯虎这样的文人来说,断绝了仕途之路,不啻于一种毁灭了。这也是为何只是短短数月时间,他整个人的外形都憔悴的让苏默认不出来的缘故。

一个人的心死了,甚至比肉体消亡更彻底。所谓哀莫大于心死,便是如此了。

“伯虎兄,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以兄之大才,何愁不能别出机杼,立下一份事业?人之一生,除死无大事,好男儿当胸怀开阔,笑看云卷云舒,何须如此?”

伸手按着唐伯虎的肩头,苏默面色难得的端严起来,缓缓的,几乎是一字一顿的看着他说道。

唐伯虎泪眼迷离的双目,终是渐渐有了一丝神采。嘴唇颤抖着,慢慢的,慢慢的,将口中的食物艰难的咽下。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嗫嚅片刻,却半个字都未说出。

苏默眼底闪过一抹黯然,但随即手上用力,使劲握了握他肩头,然后对着其他几人使了个眼色。

这个时候,实在不是劝解的好时候。这种事儿,也唯有他自己想通透了、想明白了才能过关。否则,任何人的劝解也是莫之奈何。

好在,苏默从后世知晓,这货后来终于是大彻大悟,闯下了一个鼎鼎有名的“风流才子”的名号,甚至不弱昔日的柳三变,倒也不须多为他担忧。

“咱们出去说话,让他自己静静。”苏默低声说道,当先站了起来。到的门外,又嘱咐腊梅,让人过来伺候着。

众人出了屋,转到书房落座。待到下人送上茶水退下后,张悦这才叹息道:“世事无常,这话我原本是没感觉的,但是今日见伯虎兄这模样,却是忽然觉得了悟了。”

旁边徐鹏举则一脸忿忿的道:“这算什么,既然无凭无据,那就该把人家该得的还给人家。何以竟一撸到底,忒也不公!”

张悦面色微变,下意识的左右张望了一眼,省悟到这是自家府邸,这才稍稍松口气,转头低喝道:“徐元帅,休得妄言!”

徐鹏举大怒,跳起来怒道:“什么妄言!我便是要说,陛下此举就是不公。朝中焉焉诸公都是瞎的吗?三位阁老号称中兴名臣、耿介之士,何以竟都三缄其口,放任此事?这哪来的名臣?谈何的耿介忠直!”

张悦大气,急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