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嘲笑道,“老朽好歹也算是贵客了,吃食都这般粗劣,光善公不是更委屈了?”
厨子还不懂“光善公”是谁,孙文提醒一下他才明白。
明白之后只剩苦笑和惶恐了。
主公的膳食自然不可能交由普通炊事处理,军营要是混进奸细朝主公那份膳食投毒,那不就玩完了?为了保证安全,聂良的膳食都是由专人准备的,用的食材和灶火也都是独立的。
不止聂良这样,姜芃姬、杨涛这些诸侯也是一样。
孙文没办法从樊臣那边套话,还要时刻提防被套话,但对付一个厨子就轻松多了。
他也没有询问敏感问题,例如聂良一天吃几顿,一顿吃几两,只是以好奇的口吻询问聂良平日膳食水平如何。他看聂良牙口挺好,应该没吃过掺杂砂砾碎石的麦饭,估计也吃不惯。
厨子来之前被人提点过,他也不敢胡乱回答而是挑拣着说。
孙文听了一会儿就没兴趣了。
“这个聂良真不是一般谨慎的人物。”
孙文为何这么感慨?
他刚才询问厨子,从对方口中套话,知道聂良的米粮都是独立存放的。
孙文只需要知道米袋大致的大小、重量以及多久吃光那一袋粮食,他便能推算出聂良每一顿的米粮有多少。他在心里默算一番,发现聂良果真如情报讲的那样,一顿要吃两碗。
不过——
这并不能证明聂良身体情况很好,顶多证明聂良心思足够细致,连这点细节都考虑了。
倘若聂良的身子很好,为何孙文来聂营三四日了,聂良却只肯见他一次?
唯一的一次见面,聂良所处的位置光线还偏暗。
隔了两三丈,孙文看不真切。
除此之外,孙文怼了那么多人,举止算得上无礼,聂良分明动了怒火却没有反驳呵斥,反而寻了借口打发孙文。从这些迹象来看,聂良的反应和每顿两碗米饭的结论相违背。
聂良越是遮掩避讳,越能证明他身上存在问题。
“这孙文未免也太难缠了些!”
樊臣心火旺盛,现在想起孙文帅帐的言辞还来气,这人是不要命了?
孙文真以为“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八个字能保住他的性命?
两军关系紧张的情况下他还敢撩拨聂良以及帐下众臣的底线,真不要命了。别的不说,孙文白日在聂良面前的表现就算得上“嚣张无礼”,聂良要真是怒而杀人,孙文可就白死了。
孙文有这个胆量在敌军人堆里怼人,将生死置之度外,勇气可嘉。
有位年轻小将嬉笑着道,“难缠也就罢了,偏还是个二皮脸,末将瞧几位先生的面色都不是很好。这孙文不就是个老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他也不怕有人给他来几刀送他见阎王?”
卫応垂眸道,“孙文怕是心知肚明,早就有恃无恐了。”
怼人怼得这么不客气的,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樊臣道,“在下倒是好奇,这个孙文来这儿的目的,只是为了替柳羲诘问一句?”
卫応眉头轻蹙,淡淡道,“怕没有这么简单。”
几人谈论叹息,唯独坐在主位的聂良垂眸深思,眉头带着几分风霜。
饶是聂良涵养极好,今天也被孙文气得动了怒火。
他本就体虚孱弱,为了不影响军心才强撑着,每次出现人前的时间总不长久,为的就是隐瞒真实情况。今日动了怒火,牵动心肺,他只能出言呵斥孙文,随便找了个借口将人打发走。
只要孙文还在聂营,他就不能轻易露出病态。
“派人盯紧孙文,若有异动,除了!”
聂良薄唇轻启,眉宇间写满了清冷之色,让人无端打个冷颤。
“诺!”
孙文在聂营帅帐走了一圈又出来了,他回身遥望那杆帅旗,心下冷哼,拂袖离开。
他挑这个节骨眼出使聂营,本来就没把自己性命看得太重,起初也是打着有去无回的决心。
如今不这么想了,他不仅要完美完成任务,他还要活着离开聂营。
不管自己掀起多大波澜,孙文一夜好眠,天刚蒙蒙亮就醒来练身舞剑,姿态悠闲,好似将聂营当自己家了。暗中观察他的暗线纷纷咋舌——这位孙老爷子可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这里是聂营不是他家,他居然睡得香甜,还有闲情舞剑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