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来和严诩对视了一眼,随即瞪大了眼睛道:“他不会是想着趁机挟持六皇子吧?”
二戒见那师徒俩面面相觑,显然认为这想法很有可能,他不禁重重咳嗽了一声。
“你们想太多了。就算六皇子确实会有那种居高临下看仇人的心思,也一定会前呼后拥带上一大堆侍卫,再说,为什么不是他让人把萧敬先押到皇宫去?而且,我说一句最不好听的,萧敬先这种危险人物一旦被生擒,你们凭什么觉得人家还会当他上宾似的?不说别的,断了他手筋脚筋那是最起码的……呃!”
见越千秋登时神情大变,二戒醒悟到人还曾经在上京时叫过萧敬先舅舅,尽管玩笑赌气的意思居多,可到底还曾经同甘共苦过一阵子,自己说这话简直是对于眼下的状况简直是雪上加霜。他连忙补救似的干咳一声,随即讪讪地说:“我也就是这么一说,未必就是真的……”
严诩没好气地瞪了二戒一眼,见越千秋那张脸已经黑得什么似的,知道这小子素来口硬心软,和萧敬先相处这么久,不说感情如何,至少绝对不是乐于看人倒霉被折腾的性子。
于是,他只能没话找话说道:“千秋,我之前就说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萧敬先那家伙既然明显是自投罗网,那么他肯定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是这样没错,可他这家伙什么都做得出来,说不定也做好了下半生就躺在床上的准备。”越千秋烦躁地摇了摇头,只觉得心乱如麻,“他这个人就是个疯子,谁都猜不中他的心思,我也一样!”
使劲捶了捶脑门之后,越千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即脑际突然灵光一闪。他立马抬起头看着严诩和二戒,若有所思地说:“师父,萧敬先既然被生擒,永清安次固安那边会不会也有连带反应?六皇子会不会因此觉得南京道已经固若金汤,然后挥师平叛,南压霸州?”
此话一出,不但严诩,就连二戒和尚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二戒和尚更是嚷嚷道:“很有可能!因为萧敬先落网而志得意满,那位好大喜功的六皇子决计做得出来!”
而越千秋更是忍不住一拍大腿道:“难不成这才是萧敬先的真实目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随便那家伙被抓之后受了什么折腾,那都是活该……不对,该死!
见越千秋已经从最初的关心则乱变成了眼下的咬牙切齿,严诩看了二戒一眼,见人对自己丢了个眼神,他就知道,越千秋那设想已经属于天马行空,可二戒的附和却不是真的那么认为,而是为了减轻越千秋心头可能有的负疚感。
毕竟,越千秋正是认为萧敬先在乱来之前早已经做好万全准备,所以才抛下人自己逃跑的。哪怕越千秋之前提过,那是因为萧敬先对此有言在先,可到底谁也没料到是那结果。
二戒见越千秋的情绪明显有所缓和,他这才笑吟吟地站起身说:“好了,这早晚我该去留守府厨房做饭了。别担心,我会设法打探消息,小千秋你就在这和你师父一块安安心心呆着,等我的好消息。齐宣那个人,深藏不露,谋定后动,就算这次他的计划是被萧敬先掺和了一脚,他一定会先弄清楚怎么回事,绝对不会随随便便把人交给六皇子。只要萧敬先在他手上,就绝不会缺胳膊少腿。”
当越千秋这边三个人正在讨论萧敬先“失手被擒”一事的时候,六皇子同样得到了这个让他几乎无法置信的消息。连着追问梁五儿确认了三遍此事不是开玩笑,原本昏昏沉沉的他便犹如打了鸡血似的亢奋了起来,两只手紧握成拳重重砸在了桌板上。
“太好了,这实在是太好了!那个家伙,那个自高自大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可恶家伙,他也有今天,他也有落在朕手里的一天!”
梁五儿顿时满脸堆笑地奉承道:“都是皇上洪福齐天……”然而,偷觑了一眼六皇子那脸色,他就吞吞吐吐地说,“只不过还有一件很不小的事情,徐大将军……据那些拿下萧敬先的官兵们声称,徐大将军勾结萧敬先。”
此话一出,六皇子的表情立刻变了。先是惊怒,然后是凶狠,接下来又是怀疑,懊悔……林林总总的表情轮番在他面上出现,以至于就连伺候他时间很长的梁五儿也有些分辨不出来。而当发现六皇子恶狠狠地瞪向自己时,他意识到刚刚有些失礼,慌忙又垂下了眼睑。
“徐厚聪和萧敬先人呢?朕要见他们!”
梁五儿心头咯噔一下,却不得不挤出了一丝笑容:“齐大人说,二贼居心叵测,而且又煽动军民杀了齐国公等好几位随驾而来的勋贵,差点连他都一起软禁了起来。如今军心浮动,他还得先拿这两人安抚了军心,然后才敢押到皇上面前来……”
他正说得唾沫星子乱飞,却只听乒乓一声,他吓得慌忙往后跳了一步,等发现六皇子竟然是劈手砸了一个笔洗,他不由得慌忙低下了头。果然,接下来人是逮着什么扔什么,这样的发泄足足持续了许久,最终那粗重的喘息声方才渐渐缓解了下去。
“很好……真的是很好!你去见齐宣,不管徐厚聪又或者萧敬先,他都必须全部给朕送过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后头几个字,六皇子说得极其缓慢,咬文嚼字,那阴恻恻的眼神吓得梁五儿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即便是觉着六皇子如今没了徐厚聪,那些禁军和侍卫都是软脚虾,不足以依靠,梁五儿自忖背后站着手掌南京的齐宣,可仍旧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
他恭顺地答应了一声,随即再也不敢在六皇子面前多呆,急急忙忙就告退了出去。等到出了皇宫,他才觉得后背有些冒汗,直到一路打马来到留守府时,他才觉得那一路冷风把汗给完全吹干了。一跃下马之后,他就开口叫道:“齐大人在哪?我奉皇上旨意要见他!”
然而,往日素来是留守府座上嘉宾的他,等来的却是一声轻蔑的冷笑:“军中暴乱,齐大人早就匆匆赶过去了,还请梁公公自己去找吧,咱们也不知道大人到底在哪!”
面对这样一个硬钉子,梁五儿先是一愣,随即气得七窍生烟。然而,正当他策马上前一步想要理论的时候,就只见内中一大堆军士抢上前来,明晃晃的兵器径直指向了他。这下子,他那最后一丝侥幸之心也完全无影无踪,一时既愤懑又懊悔,但更多的却还是害怕。
齐宣分明是要过河拆桥,可他今天才刚刚在六皇子面前褒奖齐宣,贬损徐厚聪,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回去之后怎么交待?六皇子绝对不会放过吃里爬外的他!
当梁五儿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径直直挺挺跪在了地上,希望齐宣能够看在往日那点“交情”的份上见他一面,至少能够指点他一条活路的时候,南京留守府深处的地牢之中,生有一副美髯,仪表堂堂的南京留守齐宣,则是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一间牢房面前。
那牢房的栅栏粗得犹如手臂,而墙上拷着的那个人,更是脖子、手腕、脚腕上齐齐锁着沉重的镣铐,可即便如此,齐宣仍旧站在距离木栅栏五六步远的地方,身前还有四个侍卫举着沉重的盾牌,那种如临大敌的架势,乍一看就仿佛在千军万马之中防范有人行刺的主帅。
牢房之中周身血迹斑斑的萧敬先看着牢房外包括齐宣在内的众人,不由得嗤笑道:“齐大人何至于如此?我这才刚刚被你的人救醒,你以为我是神仙吗?能够在流了这么多血,身上至少百多斤枷锁的情况下,隔着这栅栏挟持又或者暗杀你?”
“晋王殿下妖王之名流传已久,我是个惜命之人,自然不敢以身犯险。”齐宣没有被萧敬先激怒,淡淡回敬了一句后,见萧敬先呵呵一笑,他就沉声追问道,“我只想知道,晋王殿下为何要故意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