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八章 分化挑拨

公子千秋 府天 4508 字 9个月前

因为越千秋就只见前军变后队,自己竟是身不由己地被人裹挟着调转了一个方向,朝着和皇宫相反的方向而去。此刻他再看看四周围,那些寻常百姓中最初还有些畏缩和懊悔的人竟是一个都瞧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兴奋雀跃的脸。

显然,发现军队和自己同仇敌忾,而现在即将去掀翻的,是那些来到南京后就不可一世,作威作福的王公贵族,这些寻常民众的心中全都满是快意。

被掩在人群中毫不起眼,越千秋不想做出转头加踮脚这样太容易引人注意的动作,因此,他当然看不到徐厚聪那张铁青到仿佛锈迹斑斑的脸,也看不到徐厚聪那捏到几乎快爆了的拳头,更看不到他蠕动嘴唇几乎就要喊出来的一个字。

而那个已经到了嘴边的杀字,徐厚聪到底没有嚷嚷出来。他拿什么去对付这至少超过两千人的人群,其中还有超过一千五百人的官兵?

他很清楚,六皇子身边总共只有一千多人,其中一多半是禁军,一小部分是侍卫,而因为安全感不够,大多数时候六皇子会保证自己身边有超过八百人的防戍配置。也只有在昨天晚上去探望谢筱筱的时候,轻车简从只带了那几十个侍卫。可正因为如此,今天一大清早听说天丰行死人了,六皇子的情绪几近失控,等听到军民围堵皇宫的时候更是几乎魂飞魄散。

所以才会下令他杀人立威!

可这时候,他要是不能保持冷静,要是喝令那些侍卫去杀什么乱党,那么说不定这些眼下去冲击那些随驾王公贵族的叛乱军民,就会直接冲击皇宫了!更何况,他可以说纯粹是靠着六皇子对他的信赖,这才勉强在那些侍卫脖子上套辔头的,可眼下看看这些侍卫……

看到那数千人呼啦啦离去,这些侍卫的脸上除却愤怒和不满,更多的竟然是如释重负!

当皇宫门前那场交锋被一个亲信内侍梁五儿添油加醋地禀报了上来时,六皇子登时又惊又怒,劈手就将原本手头的一只琉璃盏给重重砸落在地。然而,留在屋子里几个新选来的侍女惊慌失措伏跪在地时,梁五儿却换了一副笑脸。

“皇上先别生气,今天这事情来得确实突然,但说实话,对皇上有利无害。”

“你倒说说,怎么个有利无害法?”

觑了一眼六皇子脸色,见其稍稍缓解了几分怒气,但仍旧眉头紧皱,梁五儿便狐假虎威地出声把那些侍女都喝退了,随即才压低声音说:“皇上难道真信得过那些跟咱们出来的王公贵族?当初带上他们游猎,是为了糊弄上京城那边。现如今借着这些闹事的军民,把碍事者一股脑儿都除了,岂不是掣肘全无?不是小人多嘴,齐大人对您比他们对您恭顺多了。”

这一次,六皇子方才有些怦然心动。可想到自己被一群乱民围堵了皇宫,他还是觉得异常不痛快。而这时候,梁五儿方才祭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今天的事情归根结底,是徐大将军能力有限,他根本就应付不了这种局面!就连皇上让他杀一两个人做点样子立威,他也不曾听命!虽说现在,皇上也只有靠他,太苛责了也不好,可总不能一点处分都没有。”

想想徐厚聪的窝囊,六皇子不禁深以为然,但还是有些踯躅:“他现在是朕的人,朕若处分他……”

“徐大将军之前喝令侍卫拿一个信口开河的草民都办不到,足可见威信。皇上若是信得过,不若在侍卫中收几个义子,再封他们为将军,这可比用外人强多了!当然,在此之前,皇上不如先申饬徐大将军几句,然后命他去阻止那些闹事的军民,戴罪立功,如果他做不到,这样将来的处分就师出有名了!”

不过大半年的功夫,正当壮年的徐厚聪显得憔悴消瘦了不少。年富力强的他原本正当红,可那场立太子大典出了大问题时,他却站在了一向重用他的北燕皇帝对立面。可即便如此,手握禁军的他仍旧不可小觑,可谁能想到,他自己的嫡亲儿女和弟子们竟然全都背叛了他!

当那个消息传来的时候,最惊怒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为此,徐厚聪花费了无数的心血,卑躬屈膝,合纵连横,最终才克服了那几乎把他打落无底深渊的绝境,但也付出了巨大代价。如今,他虽说尚了韩国公主,甚至连下落不明的北燕皇帝后宫淑妃也纳入了房中,在一般人看来那是飞黄腾达,艳福无边,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苦楚。

他根本不敢缠绵在那两个女人的温柔乡中,平时节欲不说,偶尔春风一度后也是独自回房安寝,因为他担心自己会在睡梦中说出不该说的话,更担心熟睡时会遭人暗算。可即便独寝,他每个晚上真正能睡着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三个时辰,有时候甚至整夜整夜地失眠。

而为了维持自己安身立命的最大本钱,徐厚聪还不敢荒废射术,每天必定早起练习骑射。虽说因此在好不容易拉拢的那一批侍卫当中建起了一定的威信,可到底对于身体来说负担极大,此时此刻,当他面对那成千上万的军民百姓时,便忍不住觉得脑际一片眩晕。

想到自己原本计划去做的那件事,此时此刻徐厚聪纵使再心有不甘,也不得不打起精神面对此时此刻动辄天翻地覆的局面。

要说安全,经历过一次清洗的上京城自然要比这南京来得安全,但上京城中主事的,是打着文武皇后萧乐乐旗号的霍山郡主萧卿卿,而六皇子的岳父怀安郡王等各大权贵也都心怀鬼胎,尔虞我诈,他只不过是挂着个空头名义,所以南京留守齐宣一找到他,他就动了心。

知道自己这个一叛再叛的家伙留在上京城,必定举目皆敌,所以他竭力说动了同样不想当傀儡的六皇子,以御驾亲征为旗号出来——当然,事先他故布疑阵,用了游猎为借口,又说动了一批和上京城那些老勋贵同样不和的王公贵族,这才会只带了千余人来到这南京城。

等发现上京城中并没有人追来,他判断萧卿卿和那些权贵达成了共识,默认了六皇子的这次独立行动,大喜过望的他生怕那边反悔,一路上没少催促六皇子加速赶路。

他打算在南京另起炉灶,其他王公贵族也是如此打算,一群人甫一到来,发现齐宣这位南京留守是软弱可欺的人,就仿佛恶狼一般张开血盆大口,抢夺起南京城的控制权。

尤其是当齐宣在每次对抗中都选择步步退让的时候,包括徐厚聪在内的每个人更是觉得对方不足为惧。而就算是徐厚聪自己还对昔日盟友抱持着警惕,可眼见齐宣连两个副留守的位子都准备腾出来,也就放松了警惕,而是把精力放在了更难对付的萧敬先身上。

要和萧敬先见面谈投诚,重归南吴这样一个借口,便是他处心积虑的一步棋。

可现在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徐厚聪却根本没办法脱身去见萧敬先。想到自己就这样错过一个最好的生擒那妖王的机会,他心里自然憋屈。当纵马越过一队如临大敌的侍卫,真正直面那黑压压的军民时,他就更是生出了一股深重的杀意。

他自然不会相信这只是因为区区一个副留守的死而激怒了军民,以至于这么多人自发到皇宫前头来陈情——他这辈子也不是没见过清官,可只要他们得罪了豪族大户权贵,大多都下场悲惨,而百姓就算对此再痛心疾首,泪如雨下,也不会因此而生出胆量抗拒朝廷。

因此,徐厚聪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散在四周围的那些官兵们,又盯着中间那些显然是平头百姓的人端详了好一会儿,这才沉声说道:“本官大将军徐厚聪,奉皇上旨意掌管禁军。昨夜秦副留守遇害,皇上已经知道了,正准备彻查……”

那些原本觉得满心意气而汇聚在此的百姓们固然不敢轻易打断徐厚聪的话,可那些官兵们就不会这么老实了。徐厚聪这彻查两字话音刚落,便已经有人怒声驳斥。

“什么彻查!大街上看似拉网排查,但上头早就传令下来,说是皇上旨意,只查平民,此次随驾南京的那些权贵之家,但凡沾点边的都不许惊动,连个家奴也比我们高贵,这简直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