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四节 不堪一击(1)

哪像公羊和谷梁,倘若不认真读书,都不知道那些话的意思是什么?

而左传,则是以汉代通俗语言写出来的。

两者在听众耳中的区别,就像是三侠五义和后来的金庸、黄易等大师的武侠一样。

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更别提,杨宣为了今日,准备了很久很久。

于是,在他幽默的语言和抑扬顿挫的讲演中,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被他讲的跌宕起伏,妙趣横生。

尤其是在那些围观群众以及年轻的士大夫、士子心中,产生了巨大的反响!

在今日以前,普罗大众,谁能接触这样的古代宫廷隐秘故事?谁又知道这其中的曲折离奇变故呢?

更不提,郑伯克段于鄢这个故事,充满了几乎所有吸引人们关注和视线的元素。

母子不合、兄弟阋于墙。

兄长的放纵,母亲的偏爱,还有各方人士,粉墨登场,将那场数百年前发生在郑国的宫廷伦理悲喜剧,演绎的生动无比。

就连一些公羊学子,也忍不住听得入神。

尤其是,当最后听到,郑庄公虽然发誓‘不及黄泉,无以相及’的誓言,但最终却依旧选择了打破誓言,通过一个地道,与目前姜氏相认。

母子最终和解、团圆。

这完全符合汉人的价值观,而且非常贴近汉人的思想。

甚至,让很多人浮想连连。

“当初,太宗皇帝放淮南厉王,怕也是学了郑庄公的旧技啊……”有些不怕死的吃瓜群众,甚至悄悄的议论。

反正,当年,淮南厉王死后,长安城的老百姓们,甚至唱过‘一尺布,尚能缝;兄弟两人不相容’的民谣。

也没见皇帝把他们怎么着,最后甚至,太宗受此影响,将淮南国一分为三,分给厉王三子,以示自己绝对不是贪图淮南的土地和财富才害了厉王。

但老百姓可以嘴上不把门,士大夫公卿们,就只能在心里面想了。

最终,当杨宣讲完整个故事。

全场掌声雷动。

尤其是围观群众们,兴奋的脖子都粗了!

杨宣讲的这个故事与经义,可比从前大家伙听过的董仲舒啊什么的人讲义精彩有趣多了!

那些大儒讲的,基本上吃瓜群众根本不懂。

完全云里雾里。

哪像这个先生,讲得东西大家能听懂,而且听得津津有味!

人民群众,可不管什么真伪正确道理。

况且,在他们眼里,那台上的先生,讲得挺好的!

就连很多公卿,此刻也都在交头接耳的议论:“此人所言是真的吗?”

很多人睁着眼睛,一脸茫然。

几百年前的事情,谁说的上对错呢?

谁又能证明?

这并不能怪他们,在这个没有史记的时代,史书对于人民来说,实在是过于遥远了!

除了某些人们口耳相传的事情外,很多人说不定现在连章赣是谁都不知道了。

而杨宣所讲,故事完整,有人物,有经过,有发展,有曲折,还有一个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大团圆结局。

在这个时代来说,确实已经很好了!

甚至,有公卿觉得,除非一会,那张蚩尤耍无赖,不然恐怕很难再战胜此人了!

因为……

全场士民,都已经被这个故事打动了。

人们,包括自己,都想再听,继续多听几个类似的故事。

这可比看蚩尤戏还有意思!

翌日,天清气朗,阳光明媚。

尚冠里大道,人山人海。

在杨宣讲义场地附近,更是一位位公卿往来,一尊尊博士官闪动。

这比杨宣曾经预计的还要热闹和繁荣。

只是……

杨宣此刻却是满脸苦涩。

“只能希望那位张侍中是君子了……”他在心里哀叹着。

君子不仗势欺人,不以力胁人。

当然,其实他可以选择避战,卷起铺盖,灰溜溜的跑出关中。

但那样一来,整个左传一系,甚至整个古文阵营都将恨他入骨!

到那个时候,用不着张蚩尤出手,自己就要横尸野外!

与其那样,还不如殊死一搏!

昨夜,杨宣想了一整夜,他在塌上辗转反侧,思来想去,终于想清楚了一个事情侍中纸,现在只是小范围内流传,并没有公之于众,让天下人皆知道。

再者,纸的出现与使用,只能说明对方贡献大。

而不能说明他在经义上强大。

所以……

只要能在经义上辩倒对方,甚至只是战成平手。

在不考虑对方耍无赖,掀桌子的情况下。

其实,此事对自身和整个左传的发展,都有着莫大作用!

甚至,说不定,左传学派还可以搭上这个东风,更加广为人知呢!

就像他的师长辈们,当初自诩自己是贾谊贾长沙的传人一般。

名人效应一下子就领左传的发展搭上了顺风车!

短短二三十年,就发展成了今天的局面。

虽然算不上超级学派,但也属于古文阵营里的重要一员!

若再搭上这个顺风车,有一个‘曾经打败或者与张蚩尤战平’的光环。

左传的发展,立刻就能上快车道。

自己甚至说不定可以尝试将左传发展成官学。

但,前提是对方不耍无赖。

不将单纯的经义辩论演变成全方位打击。

“应该是不会……”杨宣自己在心里打气:“既然彼如今已然知名,当会要脸面……”

公羊学派的人,不是最讲师出有名,名正言顺的吗?

带着这样的念头,杨宣缓缓走上早已经被铺设好的讲义会场。

然后朝着四面在坐宾客与围观百姓微微拱手,道:“鄙人杨宣,从雒阳王公授《春秋左氏传》,王公故贾公讳谊门徒,乃梁齐君子也……”

“左传之义,恢弘大气,直述圣人大道,尤其善明君臣之分,父子之纲纪也!”

“今公羊之兴,天下以为是!独我左传以为不然!”

“何也?公羊多任权变,其相殊绝,固以甚远,而冤抑积久,莫肯分明!”

“至于我左传则不然!”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莫不能有变,其义深于君父之道!”

“今吾公开讲义,宣《左传》之正义,以明是非之曲折……其望诸公明察之……”

这番开场白,乃是杨宣昨夜冥思许久,重新改写的。

目的,其实就是为了向建章宫的主人喊话俺们比公羊对您和您的统治更有利啊!

公羊学派,那么多的缓则与叛逆。

居然主张什么‘邦有道则仕,无道则去’‘君臣以义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