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他们却来到了陕北,来到了延安。
几乎全是黄土,但却平整的异常整齐的延安机场已经被戒严。整个机场外围,被一个步兵团守卫着。
机场上,一排机身上落满黄土的飞机正在灌装油料,十余个机师正在飞机边忙碌着检修。
给他们提供照明的,是身穿灰色军装缠着绑腿军人高举着的火把。
飞行了近1100公里的飞行员们也没有离远,就在不远处的土房子里啃着窝窝头就着蔬菜汤吃饭兼休息。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然不多,不过数小时而已。
而率领着这支几乎全由华裔飞行员组成并创下辉煌战绩“航空义勇军”箭头人物周大鹏正站在机场的跑道上同一个穿着满是油渍工作服戴着眼镜三十许男子争论。
“做为机械师,我坚决不同意这次飞行计划!这里的风沙很大,所有飞机都必须连夜检修,你留给我们的时间太短了,而且是超出作战半径的飞行,这样做太危险了。”男子涨红着脸愤愤的说道。
“对不起,恒宇大哥,我们必须得赶在敌机抵达战场之前到达战场,这是军令。”周大鹏抬手看了看手表,面对着自己的地勤维护总工,口中虽说着抱歉但却极为坚定的说道。
“就算是军令,也不能不顾实情,这样飞行的结果,很有可能机毁人亡,连看到敌人的机会都没有。我们,已经只有最后的52架飞机了。”还染着几分油渍的白皙的脸因为激动,甚至显得有些扭曲。
他其实有句话还没说,不光是飞机没有得到足够的维护,更让他觉得可怕的是,周大鹏要赶到的时间为清晨8时。战斗,将会在8时以前打响。
而根据中国北方的气候,在这样深秋的早晨,7时半以前,天空甚至还是黑的。那也意味着,用300公里巡航速度飞行的飞机编队,将会有最少一个小时,是在黑暗中飞行。
那,实在太可怕了。山西多山,一个不好,就极有可能撞在山上,那比飞机故障还要可怕的多,至少,那还有跳伞的机会。
“恒宇,我明白,你的担心我全明白。我们来了快300人,现在,却只剩下不过200,你希望当有一天我们回家的时候,不要看到父母的眼泪。我们的家在大洋彼岸,本不属于这里,可是。。。。。。”周大鹏脸上闪过一丝悲凉,指指不远处背对着他们在风沙中站得整整齐齐的红色战士,“可是,你我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是在这片土地上出生甚至生活过的,和他们是同族。曾经属于他们的家,在日本人的炮火中颤抖。你觉得,当这个国家,没了,我们在美国,就能过得好吗?不,一群没有根的人,永远也得不到足够的尊重的。哪怕你再有钱,也得不到尊重。况且,就算我们能活着回去,去告诉他们,我们不是日本人的对手,我们害怕了,所以我们回来了,你觉得,我们能说出口吗?”
“可是,我们没有晚上飞行的经历,没有视野,没有通讯,除了方向,什么都没有,怎么飞行超过400公里。。。。。。”恒宇的脸上一片颓然。
“放心,刘大哥告诉我,他会想办法的,他说能飞,就一定能飞。而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带着你的兄弟们,保证我们的飞机在空中不出问题,拜托了。”周大鹏凝视着这位华商集团海外分公司从美国波音公司用1200美刀月薪挖过来的华裔工程师,认真的说道。
只有周大鹏知道,这位号称波音公司最杰出的年轻工程师在波音公司的月薪其实在华商集团海外分公司挖他之前,就已经提到了1500美刀。但他却义无反顾地来到了中国,并且,从不提他已经丢到了垃圾堆没有签字的波音公司合同。
他和他,终究是同一种人。
钱,或许能代表身份,但永远,不能代表尊严。
一直陪坐沉思刘团座不远处整理笔记的美女记者不由冲某位享受了浪团座熊抱的团副翻了个大白眼。
她要的拥抱可不是如此心不在焉,瞅那位跑得比兔子还快的模样,如果被拥抱者是她,估计气也气死了吧!
只是,哪怕就是敷衍,他的怀抱,也应该很温暖吧!
不提这二位迥异的心思,刘团座却是一路心花路放。
“电报里的刘公,可不是刘上将嘛!”
正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一直苦苦思索着怎么蒙骗过那位军事上不过营连长水平但政治上却是极为高能委员长的刘浪终于知道电文结尾“尚需刘公”四个字的含义了。
果然是开国之人,其智慧真是深不可测啊!此计甚妙。
刘浪是自己的思维进了死胡同,总想着怎么蒙骗,却不知,换一种思维,让刘上将出面,以胜利为饵,借兵一用,即可。
在汉口养病的四川省主席、国民革命军二级上将、第七战区司令长官刘湘已经独自坐在书房里看着侄子刘浪于傍晚时分发来的电报一个小时了,眼睛虚眯着,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有些蜡黄脸上的神情却是说不出的严肃。
终于,随着夜幕降临,二级上将浓眉一展,仿佛是已经做出了决定,拿起电话:“给我要委员长办公室,第七战区刘湘有重要军情相告。”
“甫澄,有话但说无妨!”等待的时间并不漫长,电话那头很快就被人接听,江浙口音虽偏阴柔,但亦让人如沐春风。
别人不知,但刘湘却是知道,这位自和日寇开战以来,无论是华北还是东南战事日趋困窘,做为一国领袖,心情之糟糕可以想见,但从其话语中却极少听出焦躁,不愧是中国政坛十年来最杰出人物之一。
“我四川入山西第22集团军独立团。。。。。。”刘湘却是开门见山将刘浪即将伏击步兵第40旅团的作战计划尽数相告。
电话那头领袖的鼻息陡然粗重了几分。
沉默了足足一分钟之后,“准!”
刘湘严肃的脸上绽开笑意。对于刘浪这个侄子,他满意的不能再满意。尤其是今日之表现,已经证明他不光是在军事上是个杰出的指挥官,在政治上,也已经开始走向成熟。
政治,虽然无比丑陋。但究其本质,也不过是互相协商互相妥协的过程。刻意隐瞒,无论如何天衣无缝,总会有暴露的那一天,那换来的是更大的猜忌。
刘浪用他出马,单刀直入,需要转场到延安的“航空义勇军”十五架战机相助娘子关战场,是战术需要,是最正常的前线指挥官逻辑。
批不批是一国领袖之考虑甚至是度量的问题,尤其是他这个代表着川军的最高将领亲自呈报作战计划的时刻。